笑道:「这金小宝是有名的四大金刚,难得他弃释崇儒,从此龙华寺前少了一尊护法了。」两人笑了一回方罢。后来金小宝果然改名景肖豹,在南方女学堂里充作女学生,这是后话,不提。
  却说庆如过了年关,那上海的新年,是繁华异常的。三街六市,家家闭户,不作生理,只听得锣鼓喧天,接连不绝,谓之敲年锣鼓。一到午后,泥城桥的路上,马车接成一字,尽载着貂裘贵人,明铛美女,一齐向张园进发。加之自初一至初五,这五天内,凡北里中人,一例须系红缎百襉裙,上飘着许多飘带,好像花蝴蝶一般,在那园林草木间一闪一闪,分外显得暄烂。至于四马路上,人山人海,拥挤不开。两旁的茶楼书馆,笙歌鼎沸,粉黛成群。最得意是那些值书场的,直着嗓子,高唱先生上来,东西相应,声闻十里,真是说不尽繁华富丽。庆如同着林林也天天去坐马车,虽应有尽有,却适可而止,不肯十分放纵,以为预备收场地步。原来堂子的规矩,凡新年客来,妓家例以果盘为敬,那客人必须以十六元至五十元,谓之开果盘。那些悭吝的人,不愿出此重赏,就大家裹足,直至十六方去,谓之十六大少爷。林林相识的阔人最多,如华中茂辈,来开果盘的络绎不绝。但是不相干的人,究竟少了。林林趁着清闲,与庆如蜜意幽欢,更是不同,惹得华中茂醋意重重,不知造了许多谣言。林林只是不理,却也无可如何。转瞬元宵已过。
  公一到沪来访庆如。季留却因学堂业已开课,不能出来。公一说起政府看重留学生,格外施恩,命各省督抚,保送日本毕业学生,齐集京师,听侯考试,「听说要赏举人进士的出身,还要破格重用哩!庆如你何不也去走走?庆如未及回言,林林先说道:「平大少,你还说哩,前天我过这么一句,倒惹他说一大篇的胡言。」公一问故,林林把庆如前番言语述了一篇。公一道:
  「庆如太愤激了,我看元戚此去,是必得意的,他不是辈中人么?」庆如笑道:「公一总是这个议论,所难家不叫你平公一,只叫你平公议也!」公一也笑了。过了些时,果然聚了十三个留学生,在京师考试,又殿试,又殿试了一遍,却是一榜尽赐及第。贾新民高高的考在一等第一,赏了翰林,其余了也有赏进士的,也有赏举人的。元戚也得了一个举人出身,留京听用。
  这信息传到上海,庆如毫不理会,却因此哄动了通国。大家一盘算,从前考试科举,用了十年苦功,三年辛苦,仅仅得一举人,还没有官职,尚是千万中选一,尽有皓首不得的。论他费去的钱,更是盈千盈万,此刻只消三年的功夫,到东洋去一躺,所费不过千元光景,却考试起来,没有一个不取的,起码也是有个举人。当起差来,每月总朋一二百元的薪水,不是一年就出本了么?却白赚着一个出身,以后便都利息了。这种买卖,哪个不要做?便拼命的出洋,或是自费,或是运动官费,如蚁赴膻,如蝇逐臭。顿时把东京学生的人数,从四五百人,不消一年,增添到一万人以上。照这样比例起来,只要五六年功夫,可以把中国四万万人,尽数搬到东洋去做留学生,真是个奇观哩!


第二十回 夺学堂同室操戈 翻花样洞房合卺


  却说项庆如耽于艳福,绝意进取,人人代为叹息,他却绝不为意。终日深居简出,做那京兆画眉故事,闲时亦教林林学习洋琴,自己做些新鲜曲调,拍入琴里唱起来。这种乐处,人也赶不上他的。一日正是清明佳节,心想到龙华踏青一回,又想起季留的学堂,离龙华不远,要顺着一访。正同林林说,不想帘衣一掀,闯进一人,正是季留,却满面怒容,一言不发。
  庆如诧异,连忙让坐道:「我正要同林林来奉看,不想你却来了,好久没有来沪,学堂如何发达?」季留击案道:「你还说学堂哩!已经散了。」庆如愕然道:「听说办得很好,怎么就会散了呢?」
  季留太息道:「都是鲁耀青这下流种子弄坏的。」庆如更加奇异道:「耀青的学问极好,如何会弄坏呢?」季留气已稍平,便慢慢的告诉出来。原来他这学堂,名字叫做观海学院,学生也有百余人,十分发达。所以请的教习,也是留学生为多,内中最出尖的就算鲁耀青了,他的教法又好学问又好,学生已是心服,加之笼络学生的手段,说来倒是一般教习的秘诀。他一到学堂诸事还在其次,先查学生中,问那个是学问好的,程度高的,有思想有志气的,拣了几个,就用全付的本领去笼络他。先在讲堂吹一阵牛皮,夸奖自己怎好怎好,把几种普通学问演述一遍,说是不传之秘,再把他们学生,也称赞几句,奉承几声,推之为大豪杰,许之为真国民。一顿拍马庇,已经把学生迷得昏了,一面又私下把几个学生约到自己房间里来,密切的谈心,或是互换照片,或是唱和诗句,甚者还要置酒饮宴。那时这个教习,已算得全堂物望所归了。过了些时,就同学堂总理及办事人,意见不合了。据他的意思,以为像我这样深得人心,这总理就该我做,你有什么本领倒要掌握全权?这样一想,便事事反对起来,面子上还是照旧,却暗地撺掇学生道:『本堂的功课虽是还好,但管理及庶务,却腐败到极点。我不过稍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