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讲,自古道:‘红颜薄命。’你这样的女人,自然该配这样的男子。若在我家过世,这句古语就不验了。你如今若好好跟他回去,安心贴意做人家,或者还会生儿育女,讨些下半世的便宜;若还吵吵闹闹,不肯安生,将来也不过像周氏,是个梁上之鬼。莫说死一个,就死十个,也没人替你伸冤。”说完,又对里侯道:“阙兄请别,学生也不送了。”又着手拱一拱,头也不回,竟走了进去。吴氏还啼啼哭哭,不肯出门,当不得许多家人你推我曳,把她塞进矫子。起先威风凛凛而来,此时兴致索然而去。
  到了阙家,头也不抬,竟往书房里走。里侯一把扯住道:“如今去不得了。我起先不敢替你成亲,一则被你把人命吓倒,要保身家;二则见你忒标致了些,恐怕啕气。如今尸主与凶身当面说过,只当批个执照来了,难道还怕什么人命不成?就是容貌不相配些,方才黄甲进士亲口吩咐过了,美妻原该配丑夫,是黄金板上刊定的,没有什么气啕得,请条直些走来成亲。”
  吴氏心上的路数往常是极多的,当不得袁进士五六句话把她路数都塞断了。如今并无一事可行,被他做个顺手牵羊,不响不动扯进房里去了。里侯这一晚成亲之乐,又比束缚醉人的光景不同,真是渐入佳境。从此以后,只怕吴氏要脱逃,竟把书房的总门锁了,只留一个转筒递茶饭过去。邹、何两位小姐与吴氏隔断红尘,只好在转筒边谈谈衷曲而已。
吴氏的身子虽然被他箝束住了,心上只是不甘,翻来覆去思量道:“他娶过三次新人,两个都走脱了,难道只有我是该苦的?她们做清客,教我一个做蛆虫,定要生个法子去弄她们过来,大家分些臭气,就是三夜轮着一夜,也还有两夜好养鼻子。”算计定了,就对里侯道:“我如今不但安心贴意,随你终身,还要到书房里去,把那两个负固不服的都替你招安过来,才见我的手段。”里侯道:“你又来算计脱身了。不指望獐?鹿兔,只怕连猎狗也不得还乡,我被人骗过几次,如今再不到水边去放鳖了。”
吴氏就罚咒道:“我若骗你,教我如何如何!你明日把门开了,待我过去劝她,你一面收拾房间伺候,包你一拖便来。只是有句话要吩咐你,你不可不依,卧房只要三个,床铺却要六张。”里侯道:“要这许多做什么?”吴氏道:“我老实对你说,你身上这几种气息,其实难闻,自古道‘与人方便,自己方便。’等她们过来,大家做定规矩,一个房里一夜,但许同房不许共铺,只到要紧头上那一刻工夫,过来走走,闲空时节只是两床宿歇,这等才是个可久之道。”里侯听见,不觉大笑起来道:“你肯说出这句话来,就不是个脱身之计了,这等一一依从就是。”次日起来,早早把书房开了,一面收拾房间,一面教吴氏去做说客。
  却说邹、何两位小姐见吴氏转来,竟与里侯做了服贴夫妻,过上许多时,不见一毫响动,两个虽然没有醋意,觉得有些懊悔起来。不是懊悔别的事,她道我们一个有才,一个有貌,终不及她才貌俱全,一个当两个的,尚且与他过得日子,我们半个头,与他啕什么气?当初那些举动,其实都是可以做、可以不做的。两个人都先有这种意思,吴氏的说客自然容易做了。
  这一日走到,你欢我喜,自不待说。讲了一会闲话,吴氏就对二人道:“我今日过来,要讲个分上,你二位不可不听。”二人道:“只除了一桩听不得的,其余无不从命。”吴氏道:“听不得的听了,才见人情,容易的事,哪个不会做?但凡世上结义的弟兄,都要有福同享,有苦同受,前日既蒙二位不弃,与我结了金石之盟,我如今不幸不能脱身,被他拘在那边受苦。你们都是尝过滋味的,难道不晓得?如今请你们过去,大家分些受受,省得磨死我一个,你们依旧不得安生。”二人道:“你当初还说要超度我们上天,如今倒要扯人到地狱里去,亏你说得出口。”吴氏道:“我也指望上天,只因有个人说这地狱该是我们坐的,被他点破了,如今也甘心做地狱中人。你们两个也与我一样,是天堂无分地狱有缘的,所以来拉你们去同坐。”就把袁进士劝她“红颜自然薄命,美妻该配丑夫”的话说了一遍,又道:“他这些话说得一毫不差,二位若不信,只把我来比就是了。你们不曾嫁过好丈夫的,遇着这样人也还气得过;我前面的男子是何等之才,何等之貌,我若靠他终身,虽不是诰命夫人,也做个乌纱爱妾,尽可无怨了。怎奈大娘要逼我出去,媒人要哄我过来,如今弄到这个地步。这也罢了,那日来相我的人又是何等之才,何等之貌,我若嫁将过去,虽不敢自称佳人,也将就配得才子,自然得意了。谁想他自己做不成亲,反替别人成了好事,到如今误得我进退无门。这等看起来,世间的好丈夫,再没得把与好妇人受用的,只好拿来试你一试,哄你一哄罢了。我和你若是一个两个错嫁了他,也还说是造化偶然之误,如今错到三个上,也不叫做偶然了;他若娶着一个两个好的,还说他没福受用,如今娶着三个都一样,也不叫做没福了。总来是你我前世造了孽障,故此弄这鬼魅变不全的人身到阳间来磨灭你我。如今大家认了晦气,去等他磨灭罢了。”吴氏起先走到之时,先把她两个人的手一边捏住一只,后来却像与她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