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声说道:“不好!不好!”程侍郎也停住脚步,不敢再走。两人立在浅水滩上,索索地只是发抖,面上惨白得没了人色。正在进步不得的当儿,忽然见蔡国用的爱姬莲娘从府中飞奔出来,莺声呖呖地向蔡国用说道:“你倒舍得去寻死了,撇下我们到哪里去?快起来吧,我们要死一块儿死去!”蔡国用见说,“哇”地一声哭出来了,回顾程侍郎道:“让你去留芳百世,做个忠臣,咱可不愿意寻死了!”
  说罢,带跌带爬地走上岸去,程侍郎也忙回身跟了蔡国用登岸,重行进了尚书府,莲娘还不住地骂个不住。蔡国用一声不则的,和程侍郎换去了身上的湿衣,一面叫烫上酒来,两人对饮解寒,三杯下肚,蔡国用叹口气道:“好好的人,为什么无端要去寻死?古人说得好,蝼蚁尚且贪生,好死不如恶活,倘我们也和老范似地真个去跳在河里淹死了,还能够这样的对饮吗?”程侍良池叹道:“说他做甚,只算俺的内心晦气罢咧!
  ”蔡国用诧异道:“尊夫人已殉节了吗?”程侍郎道:“倒不是吗?”因把他夫人闻知自己投河,便自缢而死的话,约略说了一遍,蔡国用也为之嗟叹不置。两人对饮了一会,才尽欢而别。哪里知道两人投河又止,畏死偷生的事,被仆人们传播出来,弄得京城的士大夫没有一个不晓得,大家当作一桩新闻讲,一时传为笑谈。
  那时崇祯皇帝殉国的消息,传到了吴三桂的军前。三桂拥着大兵,却怕李自成势大,只是按兵不动。正在观望不前,忽报李自成遣使来到,吴三桂吃了一惊,当即命左右传进帐中。
  使者礼毕,呈上吴襄的书信,三桂拆开来看时,见上面写道:长白吾儿知悉:今吾君已逝,新主登极。汝自幼稚得膺荣爵,不可谓非一时之侥幸。顷者明祚调残,天命已定。识时务者俊杰,自当及早弃甲来归。奈何犹自恃骄军,拥兵观望乎?
  大丈夫须顺天循时,择主而事,当不失通侯之赏,亦所以成孝道之名。苟执迷不省,则父遭惨戮,家属受屠。既不能忠以报君,又不获孝以护父。臣节有亏,身名两败,祈三思之。书到之日,宜即遵行,慎无踌躇,自贻伊戚也。此嘱!
  三桂读了他父亲的手书,半晌犹疑不决。要想投诚,恐被世人唾骂。如其不降,又怕自成势盛,自己敌他不过。正在犹豫不定,又报京师有都督府的仆人求见。三桂急命唤入,那仆人叩了个头起身,三桂忙问道:“京中怎么样了?”仆人禀道:“都中自闯贼攻破城垣之后,到处焚掠杀戮,不论官民,除了殉节的大臣府第不曾蹂躏外,其余无一幸免。”说到这里,三桂喝住道:“别的不用你说,俺只问你家中怎样了?”仆人答道:“都督府已被贼兵劫掠得不成样了”三桂不待那仆人说毕,接口问道:“人口都无恙吗?”仆人垂泪答道:“太老爷给贼掳去,太夫人因此急死”
  那“死”字才吐得一半,三桂带怒骂道:“混帐!谁来问你太老爷太夫人?俺问的是陈夫人可安?”仆人吓得屈了半膝,颤巍巍地答道:“陈夫人已被闯贼掳往营中去了。”三桂失惊道:“这话当真吗?”仆人哭丧着脸答道:“那是小人亲眼看见的。”三桂听罢,蓦地从腰间拔下那宝剑来,“啪”的一剑,将案桌斫去一角,直飞出丈余外。又嚎牙切齿地恨道:“闯贼!李自成你这逆贼!俺吴三桂和你势不两立了!”说罢呛啷的一声,将宝剑掷在地上,帐下将士都齐齐地吃了一惊,三桂怒气冲冲地拂袖进后帐去了。这时部下的诸将,个个惊疑不定,正不知三桂是什么用意。还有那李自成差来的使者,见三桂这种情形,知道有些不妙,又回想至吴三桂的父亲吴襄,现拘留在自己军中,谅吴三桂断不致忍心弃父,会有什么变卦出来,所以放大了胆,在营中安心等候回书。
  到了下午,吴三桂便点鼓升帐,大集诸将商议道:“闯贼现居神京,逼死皇帝,这样大逆不道的流贼,还敢挟俺投诚,未免欺俺太甚,列位可有破贼的良策?”说罢,将吴襄的手书传观诸将,时帐下总兵郭壮图、马宝,副总兵胡国柱、马雄,参议夏国相,谋士孙延龄,副将高大节、吴琛等,看了吴襄的劝降书,大家默默无言。
  独参议夏国相说道:“将军欲讨闯贼,虽是名正言顺,怎奈吴老将军软禁贼寨,宁非投鼠忌器吗?”三桂愤愤地说道:“本爵三桂时封平西伯,故云君国之仇未复,岂能复顾私情?况古有大义灭亲,昔项羽欲烹太公,汉高祖犹言分我杯羹。
  今日本爵尽忠不能尽孝,那也顾不得许多了。”说罢则传自成的使者上帐,喝令刀斧手推出斩首。夏国相谏道:“两国相争,尚不斩来使,遑论草寇的走狗,何足污我斧钺?”三桂点头说道:“参议之言有理,命割去使者的耳鼻,令回去报知自成,义师不日到了,叫闯贼准备肉袒请降就是了!”使者抱头鼠窜地连夜回京中去了。这里三桂选择吉日,慷慨誓师,口口声声为国驱贼,说得声泪俱落,将士人人流涕,个个义愤填膺,都当三桂是真个忠君爱国。哪里晓得他这样地愤兴义师,还是为了一个美人陈圆圆,却假着君国大仇的名儿,利用军心,也算狡猾极了。又命夏国相起草作了一篇讨贼檄文,颁行各处。檄文道:闯贼李自成,以么麽小丑,荡秽神京。日色华光,豺狼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