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忠到门前并不见个人。站了半会。也没人出来。只得走进去看。见门都锁着没人在家。进忠便往外走。撞见一人进来。喝道。做甚么。撞日朝哩。进忠往外就跑。那人赶了出来。一娘迎上前道了个万福道借问老爹这班可是苏州小班。那人道正是。一娘道班里可有个姓魏的。那人想了一会道。有个哩。一娘道他是我的亲眷。相烦老爹进去唤他出来。那人道不在家。到内相家做戏去了。明日来罢。一娘谢别。走上大街。叫驴子回下处来。一路心中暗喜道。也不枉受了许多苦楚。今日才有好处。回到寓所。心中有事。那睡得着。正是:良夜迢迢玉漏迟。几回歌枕听寒鸡。

举头见月浸窗纸。疑是天光起着衣。

一娘巴不得天明。正是点头唤出扶桑日。呵气吹残北斗星。

天色才明。就起来梳洗。吃过饭。日已出了。心中想道。我若自去寻他。恐班里人看见不雅。要不去。又恐辰生不停当。踌躇了一会。还是叫辰生去罢。遂叫辰生来吩咐道。你到昨日那班里去问声。可有个魏云卿。他是苏州人。是我姨弟。你寻到他。说我特来投他。是必同他来。说毕进忠往外就跑。一娘叫转来道。你可记得么。进忠道记得。又去了。一娘又唤回来道。

你莫忘了。说遍我听。进忠道这几句话有甚难记。一娘把了些钱与他叫买东西吃。进忠接了走出门。一娘又叫回来。进忠急得暴跳道。又叫我做甚么。你要去自去。我不会说。把钱向她一掠。使性子坐着不动。一娘央了他半日。才拾起钱来要走。

一娘拉住他道。我把件东西与你带去。向手上解下一个小小金牌子来。代他扣在指头上道。这是我姨娘与我的。你带去见了他。把他看。他就知道我在这里了。进忠拿了飞也似的去了。

一娘独坐等信。好不心焦。心中忖度道。此刻好到了。过一刻道。此刻好说话了。一条心总想着他。直等到傍午也不见回来。

想道大约是留他吃酒饭哩。又等了半日。渐渐天晚。也不见回来。又想道我昨日耽搁了许多工夫。回来也只午后。他是熟路。

怎么此刻还不见来。定是在路上贪玩了。

自己坐在店门前。等到日落。才远远望见辰生独自跑回。

一娘迎到檐前问道。你怎么去这一日才来。可曾寻到他。怎么不同他来。进忠喘了一会气。才说道鬼也没得一个。一娘道怎么说。进忠道我到他们前。见门关着。我不好敲。直等到日中才有人开门。我正要问他。他又出去了。又等了半日才回来。

又要问他。他又同人说着话进去了。我只得坐在门槛上。半日才见昨日那人家来。问我可曾见他。我说没有。

那人道等我叫他出来。那人进去叫出个丫头小孩子来。才好十七八岁。问道那个寻我。我说寻魏云卿的。那小子道没有。

竟关上门进去了。那人后又出来问道。可是他。我说不是魏云卿。那人道这一带班里总没有个魏云卿。想是在别的班里。我说不认得。那人道我同你走走去。将一条巷子都走遍了。也没得。那人道五十班苏浙腔都没有。想是去了。前门上还有几班。

你再去寻寻看。那人就去了。我也来了。一娘听见不是。正是眉头搭上三横锁。心内频流万斛愁。不觉眼中垂泪。心里想道。

我受了千辛万苦。死中得活。也只为这冤家。谁知今日又成画饼。连晚饭也不吃。就和衣睡了。一夜忧苦。自不必说。次早起来。只得又叫进忠到孝顺胡同去访问。并无消息。住在店内逢着吴下人便问。也无—人知道。

又想道他莫不是上了前程。在哪个衙门里。又央人到各衙门里访。也无踪迹。又住了些时。客店里人杂。进忠便搭上了一班人抓骰子斗纸牌。一娘着了忙。把他手上金牌子解下来。

后来便整几夜不归。一娘说说他。他便乱嚷乱跳。一日回来反向娘要钱买酒吃。一娘回他没钱。他竟将一娘的新花绸裙子拿着就走。又几夜不归。一娘气得要死。正值京中米粮贵。

又无进入。正是坐吃山空。不上半年盘费都完了。思量要回客家去。又怕人情世态。当日苦留不祝今日穷了又来。恐人恶嫌。进忠也恋着那班人顽耍。反说道当日谁叫你来的。

如今又带着鬼脸子去求人。母子们又吵闹了一常渐渐衣服当荆看看交冬。天气冷得早。衣食无措。一娘只得重整旧业。买了个提琴沿街卖唱。走了几日。觅不到三五十文钱。

连房钱也不够。一则脚小难行。二则地中灰大。一脚下去。

连鞋帮都陷下去了。提起来时。鞋又脱了。一日走不十几家。故无多钱。回到下处。自着烦恼。店家道走唱最难觅钱。

如今御河桥下新开了个酒馆。十分齐整。你不如到那里赶座儿。

还多得些钱。次早一娘走进城来。竟往御河桥来。

迎着北风。好生寒冷。不一时望见一所酒楼。只见:湘帘映日。小阁临流。一条青旆招遥几处纱窗掩映。

门迎禁院。时闻仙乐泠泠。轩傍宫墙。每见香花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