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是你一个去办事,叫我给他玩捣去,是吗?”
  凤奴小姐笑着点了点头。仙姐儿一扭身道:“你去给他玩捣,你才配给这狗贼玩捣呢!你去,我不去。我好意儿帮你家办事,这东西又不是我的,将来查究出真赃来,又不肯分给我一点儿的,倒好意思说这种话来。你真的当我婊子一般的人了。岂有此理,何苦来欺负我。”凤奴小姐一听,忙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既这么着说,我点点头儿和你玩呀,斗个趣儿的事体。如果然是这个意思,只是只空心汤团。你只消写一封回信,狠狠迷他一迷。你也犯不着落个真名字,只消署个别号,他既是冒着‘琴镜楼主人’的名字竟当做他真的用哩。你若肯时,我代你写,你竟一点儿不落痕迹。即使这信失落开去,原是我的笔迹,并且故意写几个别致的字体,谁知道呢?”
  仙姐儿道:“也好,只消事体有益,我总做得到。”凤奴小姐笑道:“足见盛情。”说着,又顿了一顿口道:“你知道吗?”仙姐儿道:“知道什么?”凤奴小姐道:“方才我兜着一句话,似乎你父亲把你许了我家兄弟龙官了,我父亲也答应了。”仙姐儿点了一点头,面皮一红。凑着凤奴小姐的耳低低的说道:“前儿曾经原有这一说,你父亲面子上却推托,说我年纪比着龙官大了三岁,太差得多了,其实骨子嫌我名声儿不雅,身子闹坏了,又太轻狂些,怎地如今又答应了?难道我年岁缩小了吗?身子又修补完整了吗?”说完,凤奴小姐大笑起来,道:“你既然老实说,我又不好欺你呢,你可知彼一时、此一时埃其实是我干了这件混帐事体,上了白於玉这该死的囚徒的当,倒作成你的这段姻缘。你父亲说为了这混帐事体,我父亲原允许分一半家私。你父亲盘算盘算是个孤老头子了,要这许多家私给谁?已是五十多岁的人了,未必见得稳稳的生男育女哩。倒不如因仇成好,结了这门亲事,靠女婿养老送终,岂不是两全其美,因此我父亲极其感激,一口答应了。”说着又笑道:“可惜龙官还只得十三岁,须得待三五年才得好日子。说不得只好耐着些儿吧。老实说,别的勾当还好意思再干吗?”
  仙姐儿道:“你说说,终说不出话来,狗嘴里生不出象牙来。快点儿写你的信吧。”凤奴小姐笑了一笑,提笔写道:琴镜楼主人,久饮盛名,未观豪慨,欲谱求凰之曲,先施引凤之章。五中欣慰,六脉调和。仙姐儿看到凤奴小姐把“五中欣慰”对起“六脉调和”来,不禁失笑道:“笑煞人了。怎么叫做‘六脉调和’呀?真真油腔滑调,到这个地步也只有你写得出了。”凤奴小姐笑道:“只求对仗精工,也管不得别的了。然而话儿没有说错呀!她的心中、意中只指望‘六脉调和’的一件事体啊!”仙姐儿笑道:“你到底不愧为才女,样样儿研究得精通,我只知道快乐,却不知这一点儿方寸之地的关系,只可以引动全体的六脉都会调和的。”凤奴小姐把笔尖儿指着仙姐儿的脸上乱画道:“小油嘴,你会说得很。”仙姐儿不提防让凤奴小姐画了两三条很粗大的黑条,恰好画在嘴几边,仿佛髯须似的。不禁拍手大笑。仙姐儿笑着说道:“是了,是了。假如六脉不调和,肚子那会高起来呢?其势膨胀达于极度,这是六脉调和的现形,六脉调和的结果了。这几句新名词用的恰当吗?”凤奴小姐脸一红道:“不同你说了。”
  说着,又写道:妾以蒲柳之姿,粗庸之品,自惭贞淑,有愧衾绸,延承不弃,岂敢投梭。谨领奇珍,快期异趣,奈何邓氏耳目众多。妾就君,君就妾,两多不便。恰好邓氏全家将有赴某家祝寿之举,嘱妾留后。大约下月初旬前后便可图良晤矣。一切问邓光便悉。草草不尽,恭请金安,诸希期照不宣。碧梧楼主万福。写罢笑道:“你瞧好吗?”仙姐儿瞧了瞧道:“前半篇写得很整齐,后半篇就不精致了。”凤奴小姐道:“不须精致,也须打谅打谅他这种不通文理的人,叫他看得明白吗,不得不把要紧的说话写成几句直落点的,使他容易懂得。不然,只怕他又缠错了,起什么疑心。”
  仙姐儿道:“本来写的太典雅了,既如此,须给你父亲知道,可以预备着说下月初旬,要到那一门子的亲戚家去拜寿呢。若然说话之间接不着上文,反而不美了。”凤奴小姐道:“这原是至要至紧的关键,我都理会得。”说着便去餐霞室,同她老子子通说个明白。子通道:“这么着办法,果然妥当哩。”商量已定。且把邓子通和杨理刑那边的事暂且搁一搁起。只说凤奴小姐收拾了一副简洁行装,同仙姐儿两个装着女校生似的模样,各提了一个革包,背拖着一条油松大辫。凤奴小姐的辫儿上拌着一个用十八颗黄豆大的、雪也似白的精圆珠子扎成的扎根。这十八颗珍珠足值三千两银子,非常之耀眼,一经这么着的装扮,却把那些村气一齐掩饰过了。仙姐儿的指上也戴了一个价值在五千两银子以上的金刚钻石的戒指儿。这是凤奴小姐不心爱的,丢在一边用不到的东西。胡乱给他装个好看罢了。只此一端,足见凤奴小姐的势派了,邓子通家的殷实了。整顿已毕。又打算这会儿的盘缠,其实有限。仙姐儿道:“算起来果然没甚用处,然而可有余,防着有什么算不定的用度呢。”
  凤奴小姐瞟着仙姐儿,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