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肤,一双素足,真所谓:“大踏步出,增窈窕姿。”这八个字,自足以写出天然小姐的俏影哩。且说业秀才开馆之后,匆匆光阴,已是一月有余。头里几天,天然小姐却同着兄弟祥哥儿,天天到馆,以后便懒得到馆。不过三天、五天,来应个景儿。业秀才心里很是没趣。那一天问那祥哥儿道:“你的姊姊怎地不来念书呢?”祥哥儿还只是六岁,顶好要他的姊姊一搭儿到书房来,觉得安心些。恰好先生问了,便道:“我去叫来,我去叫来……”
  业秀才欢喜祥哥儿,这小孩子很是可意。便点了点头,含着笑瞧那祥哥儿跑得“咯咚、咯咚……”里面去了。一会儿,只见天然小姐身边的一个丫头,叫做引儿的,同着祥哥儿来回业秀才道:“回师老爷话,我们姑娘身上有点儿不舒服,请十天假。”业秀才听了也不作声,只点了一点头。引儿自去不提。这里祥哥儿笑嘻嘻的跑到业秀才的面前道:“先生,姊姊是躲学呀!好好的在里头玩呢。倒推说身上不快。只要放她十天的学,我心里好不舒服呢。”业秀才笑道:“你怎地心上不舒服?”
  祥哥儿道:“前天姊姊说不上学,那末我也想玩一天,妈妈却允许了,倒是姊姊不许,要打、要骂,立逼着出来。这会子,索性十天哩!可不舒服吗?先生也放我三天假好吗?”业秀才听了祥哥儿的一泡孩子话,禁不住好笑起来,道:“横竖你在这儿也尽着玩呢,岂不是放学同不放学一个样儿呢?方才你说,你娘亲已答应你不上一天的学,你姊姊倒不许吧?难道你娘亲的话,不作准吗?”祥哥儿道:“姊姊的话,爷娘都要依他。爷娘的话,姊姊就不肯听哩。”业秀才方知天然小姐恃宠而骄的。但是女孩子家惯不得这样的性度,将来做媳妇的时代就算乏味了。于是又过了几天。那一天,刚好引儿在书房的外间不知做什么?业秀才便假意儿踱出去看时,只见引儿拿着一个很精致的香袋儿。业秀才含着笑,凑上去瞧着,道:“这是什么东西呀?”
  引儿道:“这是香袋儿。我们姑娘做的。师老爷瞧呢,做的好吗?”业秀才便顺手儿接过来,假意瞧了香袋儿。嘴里便搭讪道:“你们姑娘身上可大安了吗?你家老爷也好几天不出来谈谈哩。”引儿道:“我们老爷在姨太太那边病着呢。”业秀才道:“嗬!你家老爷在姨太太那里病着,什么病呢?”引儿道:“是痢疾。一天二十三次呢!我们太太说老爷是抽大烟的,不作兴有这痢疾的,假如再不止时,可不是玩的。” 业秀才道:“原是呀!有几口烟的人,却顶忌这个痢疾。怎地不请老爷回公馆来?到底伏侍的贴切好多呢。听说那位姨太太是缫丝厂里的女工,这里上海叫什么湖丝阿姐。是不是哇?”
  引儿笑着点点头,又悄悄的道:“师老爷,我同你说了,你可别作声。我们老爷真真太糊涂了。这种湖丝阿姐最是滥污不过的,虽是跟了我们老爷,其实还养着汉子呢,而且也不是一个、两个呢!也不知道有多少!新近又搭上了那一家戏园子里唱花旦的,叫什么白牡丹。有天我们老爷齐巧撞着了,倒说那白牡丹还不肯逃走,尽管坐着姨太太房里,喝酒、唱曲儿,胡闹着。我们老爷倒不敢进房里去,只得坐在外间,坐他们闹够了去了,才敢进房去。抽大烟可怜瘾发了好一会儿,鼻涕眼泪装了一脸。可想,这会子在那里病着,倒不要讨姨太太的厌吗?至于‘伏伺’的两个字,可不用说哩!我们太太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嘴里虽天天在那里说要接老爷回来,终不打发轿儿去接。也不使我们去瞧瞧病的怎样?就是我们姑娘吵着要瞧瞧老爷去,也不放我们姑娘去。而且我们姑娘平日间不肯听太太的话的,要怎样便怎样哩。这会子忽然要请太太的示哩。说不要去,竟不去了。我们家的事,真真叫人找不到头绪的。”
  业秀才听引儿说的伶牙俐齿,而且颇有风情。却不接上文的话儿来说,涎着脸道:“你今年几岁了?”引儿把业秀才瞟了一瞟道:“十八岁。坎坎说的话,外边去说不得的。老爷知道了查究出来,我可吃不祝业秀才轻轻的把引儿的肩上拍了一拍,说道:“你须依得我,我便不说开去,你不依我时,我索性对你老爷说,是你说的姨太太同唱戏的……”引儿一扭身道:“你这个人不好。不和你说了。姨太太同唱戏的怎样?我可没说。倒是你在这儿乱说呢。”说着又装出一个把势来,轻轻的道:“姨太太的浑名叫做‘滥污阿金’。湖丝阿姐里头算个尖儿,索性对你说了吧。”
  业秀才原非笨伯。并且在尤尔山家里做账房先生,曾经得过甜头。何况这个花面丫头先是有了意了,还肯放松一步吗?正在了得的当儿,齐巧天然小姐在里头偏找不着引儿,于是顺脚儿一路找到外边来。假如天然小姐是缠脚儿的,那便走起来一定有“咭咯、咭咯”的声浪,远远的已听得哩。天然小姐原是天足,又是穿像木底的鞋儿,慢慢的走来,一点儿声息都没有。刚转出花来,恰见业秀才拍引儿的肩,那脸上的气象,说他不来,不知是个什么的调调儿,既不是笑,又不是哭。接着又捏着引儿的手,那脸上的气象越发的奇怪了。禁不装哧”的一笑,业秀才同引儿吃了一惊。抬眼看时,只在眼角上一影仿佛是天然小姐,人却不见了。业秀才却顿然的面皮黄了。引儿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