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叫做甚么,做书的翻一翻同征录,想也翻得出来。但是没工夫翻他,只得姑付缺如了。且说那十三太保的风流文采,震荡一时,很有些好人家的妇女和他殷勤,借着索书勾画的名儿,去交给他。何奈十三太保表面上却不似道学先生,一样会瞅眉丢眼的说几句风话。但是真的要他干些什么秘密的交涉,却是不肯;倒是个外佻达、而内端方的一流人物。然而十三太保的思想,却说他不来,说他是守旧,有时节也很提倡文明;说他文明,却又很有开通。他最不谓然的是女学堂,把女学生视为妓女一流,竭力的糟蹋,恨如切齿。他曾经昌言道:“我自己知道是个好色之徒。不过能够严立界限,丧名败节的事断断不肯做。那怕天仙化身放在眼前,也不会动心干出坏风化的事来。”
  有人听了不服,揶揄他道:“你委实是个又聋又瞽的泥菩萨,石朝官原也不识得那么叫做美人,怎地叫做欢情?冤枉生了一副好皮囊,哄得那些女娘们中心痒痒的。”十三太保道:“据你的意思,便是禽兽的设想了,定要坏了人家的名节,污了人家的闺门,才算得风流才子哩。我何尝没有几个忘不了的女子?却有个绝妙的法子偿这个心愿。比如张家的妹妹,李家的嫂嫂,实在爱得要不得,便捉个妓女来,当做张家妹妹、李家嫂嫂,岂不是别人的闺门名节保全了。这就是情天的别派,色界的圣贤。”一时听他这种的议论,笑他迂腐的也有,赞他君子的也有。及至如今,盛行了女学,十三太保竟大不谓然,狠狠的糟蹋这般女学生。说道:“振光女学,原是当今的急务。不过办法、章程十分弄错,圣人的礼教,尤不可违背。如今男女混集、华洋杂处,‘羞耻’的两字湔刷的尽净了!”
  十三太保便拟了一道女学的章程,呈到学部里去,指望学部里大加赏识,立刻奏明皇上,颁行天下,依他的章程实行起来。那知学部里看了,一笔驳倒,倒说陈腐之谈,不合时用。只气得十三太保火性迸破了脑门。因此立下大愿,把这些女学生只做妓女看待。若使有些姿色的,一定要千方百计弄到手,嫖他一嫖,多花两个钱倒不在乎。所以女学生里面有几个没行止的,吃他骗上了。然而没行止的女学生,一千个之中找不到一个。大凡一经进了学校,受了教育,那怕头里有点儿轻狂的,只消受了一学期的教育,就变稳重了。所以十三太保还不能满意。不时的在女学生跟前扑了一鼻子的灰,老大的耳脖子也不知吃了多少!因此,有点儿不敢了。那一天,天然小姐改换了女学生的装束,仍在金刚石上泡了碗茶。看看天时已不早了,一般游人大有“归去来兮”之势。天然小姐悄悄的对引儿道:“又不济了。我的命运怎的这般苦?今儿更是睃也没个人睃着我睃一睃了。”
  你道为何呢?只为大概人远远的望着她是一位女学生,未来中国的主人婆,有神圣不可侵犯之尊贵,不由你不是油油然起敬之意。于是一个个都是斜着身子疾趋而过。天然小姐正在有泪没处洒,只向肚里咽的当儿,齐巧十三太保到来。虽然见了女学生有点胆寒,其实轻侮之态终不肯改。望去很有些姿色,便放慢脚步,捱到天然小姐的身旁,瞧了个饱。十三太保如何不省得,就在紧接的那个桌子上坐了,也泡了一碗茶,想:怎样同她兜搭?眼睛一溜,计上心来,便拿一根纸卷烟,装在金镶烟嘴里,身上摸索了一会儿,自言道:“洋火丢在那里去了?”岂知不消你费心,设计儿去兜搭她,她颠倒凑上来了。只见引儿划了一支洋火,含着笑微微的“我们这里有呢。”十三太保原想这套把戏做完了,便要同她借洋火的由头试一试,真真万事不可料,他们倒迁就过来。急忙的趋步上前,接了洋火,把卷烟吸了。又拿出二支,各人敬了一支,陪笑道:“阁下,在那一个学校里?”
  (大凡女学生的动止属辞和男人一样子,十三太保称天然小姐“阁下”,非是做书的失于检点,错当他同男子扳谈。而且后文还有徐君之称哩。)天然小姐便乱说了一个什么“毓秀女学校”,不知有这个学校,还是没这个学校。十三太保也模模糊糊,似乎从前没有听到这里有什么“毓秀女学校”,也不去管他。既是有这个学生,自然有这个学校,那知是假冒招摇的。十三太保又问了姓名,天然小姐便说了“徐天然”。十三太保便道:“原来是徐君,失敬,失敬!久慕,久慕!”谈了一会儿,想起“徐天然”的名字很熟,不知在那里听过的,一时想不起来。十三太保头里还不敢存个非望之心,倒是引儿在旁边风风颠颠,颇类堂子里的骚大姐,替婊子拉户头的形景。有话即长,无话即短。天然小姐果然不冤枉花了几个钱,游了几天张园,所谓“民之所欲,天必从之”,招着了一个花钱的主顾。从此,一双两好,安分过日子。并且十三太保精于医理,没事儿的当儿叫十三太保教导教导,居然切脉开方都会了。后来十三太保得罪了朝贵,逃亡在外。天然小姐失了依靠,便做女医糊口,此是后话,自有正传,这儿姑且搁一搁起。
  如今又要说到这位薄幸儿郎业秀才了。但是这位业秀才已是观察头衔,虽是虚的,久久要做实缺道的。做书的倒不好,因为不高兴这人了,尽管称他“秀才、秀才”,不把他的功名显出来,其实使不得,只好改称他业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