际,公事尽管过过去。跟手又委了一位候补知县刘令到业道原籍,说明需才孔急。一到省,就有顶好的差使委下来,不用措资安家。岂知刘令去了三日,回省销差,说业道并未回籍,该管衙门,查无下落。时中丞没法,只得听其自然。你道业观察为甚逾限不去禀到?原来有两层缘故:一层是安东省是断乎不肯去的,他的丑历史都落在安东人手。云三奶奶的一局,已是大难为情。而且徐天然小姐原籍也是安东。只怕如今已扶柩回乡了。这件交涉发作起来,更不如云三奶奶的容易发付了。差人上海去打探徐天然小姐的下落,也打探不出来。上海既没有这个人,不是回安东原籍,还有甚么去处?因此益发不敢到省了。这是业观察重要的缘由;还有一层,却就是同卜知县卜象猪说笑话,说成功的一件事。刚好那一年是乡试正科,他虽是发往安乐的特旨道,还是未到省的道员,与应试章程尚无违碍之处。情愿把外国弄来的一票钱,倾其所有换一个举人来争一口气。因此逗留京都,同一般翰林老爷,有试差可望的相与起来。也是他的济运,安东大主考,恰恰点了龙钦差。龙钦差原有心成全他,因此不待他银子送来,即忙写了三个“古”字,打发人送给他。
  龙钦差原也知道他立心争气,不怕花钱,这笔赊账,着实好做。既不会短一个钱,又见了情。就是场后问他取钱,也不要紧,还且是自己手里培植出来的人。那里会靠不住?在外国同卜某人拌嘴的当儿,又是做的居间人,有此许多缘故,放心胆大的,先送过关节去。及至榜发,业道台高高中在第一十三名乡魁。业观察举人却中了,气却争了。但是要惠钞这笔关节银钱,却肉痛了。于是想出一个拔短梯的法子来。要知怎样,且看下回分解。
  卷之十五广寒宫碧美娘蓄妓白云观安道士欺心
  话说业观察用了三个“古”字的关节,高高中了第一十三名乡魁。心里一喜一忧。喜的是:幸而被卜象猪一激,倒激成了一名举人。不但是在卜象猪面上争了这一口气,还且在业氏门楣大有光采;忧的是:龙大主考那里少不得要花一票大注儿的钱。假如打了银票去换得关节来,那是情情愿愿的,于今中也中了,再把银子送去倒觉心痛起来。难道不把银子送去,他可说得出这名举人不算数,收回去了,另找个人补上去?况且他要问我讨这笔钱,我就问他要凭据出来,便给他钱。他那里拿得出凭据呢?我意决计拔他的短梯哩。他也闹不出什么乱子来。即使闹点乱子出来,我却碰得过他。他断断不是献的,我如今“鹿鸣宴也不领;座师也不拜”,即便回京。打千改省做官去吧。就拿送给龙大主考的这注银子,花到部里去,岂非得计。想到这里,拍手大笑,自赞算计非常之好。当今世界上,要比得上我这么聪明能干的人,只怕绝无仅有,唯我独尊的哩。于是收了行装,赶速回京。
  一日到了京中。他同白云观里的安道士原有些首尾,就在安道士那里住下。那安道士却是当今极有势力气,和里头安总管是嫡亲兄弟,所以一般大老尚且同他拉交情。京城里安师父的名望,随你是个三头六臂的“哪吒三太子”,听了“安师父”三个字,总要吓了一跳。须知业观察那里的来头,交给上了这位阔老,其中有个缘故,说来其实难看,而且曲折很长。《官场现形记》里面倒少不得这段现形。且待做书的打起精神,细细的写他一写;看书的也须打起精神,细细的看这么一看。按,京师的白云观,原是个绝大丛林,庙貌森严,道侣安分。近三十年之内,白云观的道士,也没有甚么安师父这个道士,就是里头也没有安总管这个太监。不是先要说做书的胡闹了、瞎说了,其实京城里有几个白云观呢?不是说到“白云观”三个字,就是高真人住持的白云观了。犹如上海,说起妓院,就是宝树胡同谢家;说起妓女,就是林黛玉。却不道,妓院有二百多家;妓女有一千多人。姓谢的妓院也不是一家;妓女的名儿唤做林黛玉的,同一时期,最少也有十来个。至于一个所在,曾经弄出两个林黛玉来。
  那末,那一个林黛玉的招儿上加上一个“真”字,便变了“真林黛玉”了。这一个心里不服,道:“他是真林黛玉,我便是假林黛玉了?”于是招儿加上“真正”两字,便是“真正林黛玉”了,以为抵制得住那一个了。那一个又不以为然了。她是真正林黛玉,我虽是真林黛玉语气之中很觉敌不祝这个真林黛玉来得口齿老结,因此改做“真正老林黛玉”。这个真正林黛玉想道:“大凡别的东西,越老越好。唯有妓女老了,就不值钱了。常言道:“人老珠黄不值钱。她写上了一个“老”字,可不是失算哩!我却偏偏写一个“斜字上去。于是改做“真正小林黛玉”。果然,一般嫖客只朝着真正小林黛玉那边玩去。那个真正老林黛玉只弄得臣门如水了,门庭寂寂车马溪——可就站不住了。这不过是最没人格的一个妓女,只消有了名望,是有借他的名儿来混饭啊!何况京城里鼎鼎大名的白云观哇!自然也有依草附木,没有独立性质的一流人。借他名儿招摇撞骗,无所不为哩。
  且说安道士的白云观,却在袜子胡同,庙貌也极平常,道侣也不多。他所以便宜的,就不过仗了里头的一个拿着小小权儿的安太监,是他的亲哥子。只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