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秀才石忍冰,串骗陈至刚银五千两,前任手里批的着公正人调处。搁下来的有一个月光景了。兰仲瞧了只是摇头。六相娘子道:“你且不要摇着头,认是没有味儿的,这一张书都在车头儿肚里,你去同车头儿商量,管叫你发个小利市。”兰仲便到签押房立刻传唤车头儿进来问话。
  一时车头儿已到。兰仲便把那张讼词给车头儿看了,又道:“太太说这当中有些原委,你且仔细的说给我听了。”车头儿回道:“小的在太太跟前都回明白了!”兰仲道:“太太说话很懒怠的,说的有几层曲折,原委很长,所以还是叫你说罢。”车头儿答应了几个“是”。便道:“这陈至刚大老爷是大名人,就是兵部侍郎陈大人的侄子。他自己却是个举人底子,捐了个户部郎中,也不到部当差,在这里造了一座别墅,娶了一位姨太太,住着别墅里快乐过日子,仿佛神仙一般,好不有趣。至于这个石忍冰乃是中江不知那一县的秀才,他老子是个富商。因为爱嫖,又欢喜买彩票,什么湖北票、安徽票、广东、浙江种种的彩票,拿着整注儿的洋钱神魂颠倒的狂买起来。他老子是一钱如命的人,这是商人的普通性质。瞧着儿子这么样的荒唐,便肉痛很哩,拿住了银权一丝儿不放松;那忍冰便死绝了,指望买在手里的许多彩票中一个头彩出来;岂知一种一种的彩票都开过了彩。那里有什么头彩在里头?指望了个空。那不就得了哩。刚好又遇着年终的关口,不要说挣足够嫖的钱,就是各种账目结算起来,没有五千洋钱,过不得年关。几乎把这个忍冰活活的急死。于是情急计生,把他老子的田房契据偷了一套出来,拿些字纸儿依样包了一个包儿放在里面。明知他老子这种东西难得查点的,即使偶然查点查点,不过把几个包儿瞧瞧就完了,也不曾打开来的。所以很得意,到底不至于败露的。于是拿了一套房契,想着有个朋友姓沙的叫做沙少安,是个名下孝廉,同陈至刚陈大老爷是最知己的朋友,因此找沙孝廉商量到陈大老爷那里抵押五千两银子。只说他老子因为货物没脱手,放出来的账款又收不下来,倒搁浅了。只消挪过年关,开春就本利一并奉还。沙孝廉想这种事情,商界上常用事,绝不疑心。便向陈大老爷抵押了五千银子。到明年过了元宵,那忍冰原深知沙孝廉的为人极是热心慷慨,最肯可怜人,并且最会钻别人的圈儿。他便使个计较跑到沙孝廉那里不问情由,跪在地上,放声大哭。沙孝廉倒唬了一跳,忙问这是那么的把戏哇?忍冰哭的伤心,问了几次,才说道:‘兄弟该死,兄弟该死,兄弟的一条狗命就在老哥的手里,老哥不救时,兄弟只好死了。’沙孝廉道:‘这又是那里说起?到底闯了那么不得了的祸,干了什么过不去的事呢?还不爽快些儿说。我最不欢喜这种样子的,你还不知我的脾气吗?’忍冰呜呜咽咽的道:‘兄弟原也知道,老哥是直截爽快的人,但是兄弟这儿的事,闹得太坏了,叫兄弟也没脸说得。罢了,也不用说了,索性让兄弟拿根绳吊死了罢,倒还干净些。’沙孝廉道:‘你到底干了怎样无法无天的事,快说罢,只消我力量里做得到,最肯搭救人的。你也该知道我的性度了。’忍冰又磕了五七个响头,道:‘在老哥的力量却一点儿不烦难,只消一言之下,不但救了兄弟这一条狗命,但是兄弟这条狗命在石氏宗族很有关系,我既无兄弟又无儿子,兄弟一死,自作自受,原不足惜。倒是石氏香烟就此断绝了,该死!该死!去年抵押的一款,家父其实不知道的,这套契券也是私底下取出来的。本来却不要紧,家父不曾查点的,恰巧中江家里急电到来,祖母十分病重,家父要马上动身回去,这是向来的老例,遇到回去的当口,终要把各种的契券打开包亲眼过了目,交给兄弟收管,等家父来了,仍旧交还家父收管。这儿查点起来,不是要败露了吗?家父的家法利害,若是败露下来,兄弟决计活不成哩。要恳求沙大哥,担个肩儿,向陈至翁商量把这房契取一取出,顶多三日,依旧交过去,断断不会误事。兄弟素来诚实,老哥明鉴。’沙孝廉听了,愣了半天,道:‘你也太糊涂了,但是你去年要这票银两什么用处呢?’忍冰又撒谎道:‘其实兄弟也不是荒唐掉的,只因几个商界上的朋友,说做金子生意,稳稳的赚钱,不料去年大概都是折本的。这是沙大哥你也知道的。几个有名人物几十万几百万都是有的。就此一蹶不振的很有几人。兄弟是初开手,胆子小,不过花掉几吊银子,算运气很济呢!’沙孝廉道:‘这还是公罪,老太爷跟前也好交账的,何苦要瞒呢?只怕不是这么折本啊!我也听了说来,你在花柳场中,兴致其实不浅呢?’忍冰暗吃一惊,忙道:‘就为了这折本生意,当时卖出买进的当儿,这般商人都在花柳场中谈经济做事业,所以也曾应酬过几次,大不了花了几十两银子罢哩。后来折了本,便同这般人疏远了,花柳场中也就绝迹的没有去过呢。’沙孝廉道:‘你是著名的诚实人,我也素来知细,既是这么着,至刚那里就这么空手去取,想来他也信得过,取得出来,然而脸上太不好看了,须得拿一两吊银子去才觉好看,你有法子想吗?’忍冰忙道:‘叫我哪里去想法呢?这样时兄弟仍是活不成。’说着咕咚、咕咚的磕响头,沙孝廉一把拖起道:‘这算那里来的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