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脚,不知怎的才好呢。车头儿也不同他们多说明。知“银钱”两字再也休提,他已穷到这般地步了。于是拖着就走。忍冰也慌得迷迷糊糊了。
  须臾已到县衙。车头儿一面销差,一面发出内谕,发押流氓公所候讯。那石忍冰押到流氓公所,同流氓及偷鸡摸狗的一般在一起,竟气得非同儿戏,身上又一个钱找不出,一点儿情分做不得,好容易央求了一个跑腿的小子,许了重赏,叫他到一个叫什么小王的知己朋友那儿送信。一时小王到来,先问了犯了怎么的案子,弄到这般地步呢?忍冰道:“牌面上是陈至刚的原告,想来也不过就是那件案子罢,前任手里批脱了的,哪里又发作起来呢?”小王道:“就是那件事儿发作也不过钱债细故罢,何至于这么着的行径呢?其中必有道理。”
  忍冰道:“这倒不妨,我究竟是秀才底子,他也奈何我不得。审起来,终有个水落石出。倒是手里分文无着,其实应去设法弄点洋钱来使用才好。”小王满口应承,且说:“急难之中,是该朋友帮忙,不然要朋友来何用呢?酒肉朋友最靠不祝放心,放心。凡事有我呢。”说着出去了。忍冰直等到半夜,小王的影子都没来。流氓公所并无饭食,要自己出钱买吃的。忍冰身上找出找去,一个子儿都找不到,只剩五六个零钱,买不得一口饭。肚里又饥又饿,火又上升,非常难过。其中有个贩私盐叫做“飞毛腿刘方”的,着实看不过,便对忍冰道:“你来伺候咱老子一会儿,赏你一碗饭罢。”忍冰无奈,只得趴着地上,轻轻的捶了一回腿儿。刘方大赞道:“妙极,妙极,爽快得很。”
  接连多日却不提审,小王到底没有来过。忍冰却成日家伏伺刘方,哄的刘方高兴了,什么都要忍冰服侍,所以是大碗酒、大块肉没有一顿不是既醉且饱。忍冰竟乐不可支,只怕审问过了,便要释放出去,倒没的存身处哩。阿银那里,瞧光景也走不进了,并且她也两手空空,同我一样,就是依旧一搭儿要好过日子,也没味了。所以流氓公所倒是他的安乐窝哩。那一天,忽然提审了,忍冰只得跟了原差车头儿来到堂上跪了。兰仲问道:“你就是石忍冰吗?”忍冰磕了一个头回道:“生员便是。”兰仲喝叫:“掌嘴,掌嘴!”
  两旁差役吆喝一声,一五一十的伏伺了忍冰五十个巴掌。忍冰本来自命高标,性情骄矜而且好辩,不作兴比别人少说一句话。他的道理辩的长了才肯罢休。朋友之间听他的说话墅蛮,不高兴与他说了,他自认为道理长了,益发的养成了他的气焰。今儿不由他分说,只开了一句口,就吃了五十个老大皮巴掌。禁不住咆哮起来,口口声声拿秀才来压制。兰仲笑道:“我不问你秀才不秀才,只问你怎么哄骗人家的银子,我今儿打你的是个骗子,不打你是个秀才。你咆哮,我又可打你了。”喝着:“笞一百板。”
  忍冰晓得事情弄糟了,平日的气概行不去,只得哀求顾全体面。兰仲想道:慢慢的收拾你罢。那个屁股一定保不住,终要响了才好交待陈至刚、沙少安呢。今儿就免过也罢。于是顾全体面戒责一百下,限三日缴银九千四百六十八两一钱零七毫。仍旧发押流氓公所。车头儿押了下来。只见阿银所说的什么田大少、周大少、五少,并且阿银也在那里瞧审事,只羞得忍冰没个地洞好钻。阿银赶过来招呼道:“哎呀,也就是知县老爷啊,可以拿住你,可以劈劈拍拍的打。”
  忍冰只低着头,手捧了脸,一言不发。那五少走过来道:“人家到这地步,还要嘲笑他,也不作兴的。”说着拿出二十块洋钱来递给忍冰道:“如今身上没钱是要不得的,有所谓: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并且虽在危难之中,非其罪也。至刚那里,你原也太觉说不过了。如今你且静心儿等几天,我去同他说,将就些儿罢。”忍冰良心发现道:“你也吃了亏,着实也不校还肯怎地成全,可想你是世所罕有的好人了。”五少道:“闲话,闲话。至刚那边,我终去就是了。但是你太毒了,既要赖他的钱,法儿也很多,怎地你信口雌黄,糟蹋起他的女公子来呢?”
  忍冰也无言可对。车头儿已连连催逼着,只得走开。忍冰想:有了这二十块洋钱,也好使用使用。岂知五少递给他的时际,让车头儿看在眼里。却待五少等散了,这二十块洋钱不在忍冰手里了,都是车头儿的冰钱了。忍冰走进流氓公所时,依然是两手空空,身无分文哩。一霎那间,三天期限就到了。这日,兰仲又坐出堂来,追究道:“石忍冰,把银子缴上来。”忍冰道:“没有凑齐。”兰仲道:“限你三天,怎地没有凑齐呢?既然没有凑齐,可想一半是有了,先把一半缴上来罢。”
  忍冰道:“告禀大老爷,这陈至刚的款本银是五千两,内中还不是小人一个儿使的,内中一千五百两是有个姓孔的用的,余外的四千多是利钱,不是正款。小人只有三千五百两是实。求大老爷提姓孔的到案一同追究,公侯万代。”兰仲道:“还有姓孔的合借吗?应该一并拿来追究是不差的。”说着借意把借据、状词翻来覆去看个不了,道:“姓孔的名字儿呢?写到哪里去了呢?你自己检来罢。”忍冰道:“借据上却没有姓孔的名字儿在上面……”兰仲接住道:“既没名字,怎好提呢?好放刁的王八蛋。”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