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管呆呆的,对着木主看,几至泪下。屈渊道:“尊客莫不与恩主,有些瓜葛的么?”倬然暗忖,此人既受丈人活命之恩,又见他父子俱像忠厚的,料无他虑,便答道:“既是患难中人,不敢相瞒,其实是家岳!”屈渊听得,连忙叩头下去,道:“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倬然扯他不住,只得同叩了一首。屈渊道:“天幸相公辱降,使小人见相公,即如见恩主一般。请问相公何往?”倬然遂把真姓名说了,又将前后情由,细述一遍。屈渊道:“天不佑好人,怎么有这些不如意的事!既如此,相公不必他往,敝处幽僻,小人三年两载,养得你起,住在此再作计较。”又入内请出其父来,重新见礼。老屈道:“初时不知恩主爷的贵戚,多多得罪!”倬然也谢了一番。那老儿进去,重整酒肴果品之类,不移时,摆上八座就饮。倬然道:“小生今日之遇屈亲翁,真可谓患难奇逢。既承高谊,在此也甚安心,只是不知家中消耗,贱内不知同家岳去否”妻弟不知果的是何人拐遁?每一转念,食不下咽。”屈渊道:“不须过虑,过两日,待小人亲赴江南,到府上采一确信来便了。”倬然道:“若得足下一行固妙,只是搅扰已不当,如何又敢动烦。”屈渊道:“相公休说这话,小人受老爷大恩未报,岂惜这些步履之劳,谅我做得来的事,任从驱使便是。”吃完了酒饭,收拾就寝。自此一日三餐,极尽恭敬。
  隔了两三日,屈渊道:“我收拾盘费行囊了,相公你写下家书,小人明早就起身了。”倬然见心,真心肯去,当下写就家书。果然屈渊次早要了书,往返一月有余,回来了。打听得富小姐不肯改嫁,随往戍所的话,又说家事是富方管理,公子确是什么刁仁领了去,只是目下为公子的事,着实严急,富管家竭力支持,费了好些钱钞。我为此不敢到府上投家书,只在邻近打听了此信来,原书带回,相公急切断不可回去。倬然听得小姐的信,心如刀割,不觉惨然泪下。尚义劝解,终不能释然,当下致谢了屈渊。是夕,赋律诗一首,而寄所怀。诗曰:
  几载天涯客,宁忘鼓瑟人,
  端庄知素志,冰操见贞真。
  砥柱流中劲,梅花雪后春,
  关山千里梦,数点泪痕新。
  却说高唐州因倬然走了,之后,州官将盛二责三十板,也下了监,遽了越狱,通行追缉,声息渐渐紧起来。倬然与尚义商议道:“起先解到上司,倒还有分辨,如今出去,竟分不得皂白了。又恐连累屈渊,不如再往别处走走。”因对屈渊说知,屈渊道:“就有连累,我无怨。只是没个定向,往那里去好?我却想着个地方,不知钟相公意何如?”倬然道:“是何处?”屈渊道:“小人有个表叔,姓吕,名人表,原籍枣强,因他父亲曾在江西南昌府属作二尹,卒于任所,他就营在彼。不想遇际宁王甚爱他,用为门客,诸事信任。现今家资巨万。他原是秀才,做人慷慨好客,仗义疏财。前有家书来,叫我去走走,我因父亲年老,不敢远出。他书上又托我,在本地请个先生,去教他儿子的书。我如今送相公到那里,倘少西席,则为西席,如有了西席,彼亦必然相留。以相公之才品,得他荐入宁王,或者倒是一个机会。况闻宁王招贤纳士,去无不留的。”倬然道:“我也不敢希望西席,奈日下徘徊岐路,既有这个令亲处,只得暂为鹪(栖宿。”屈渊道:“只是还有一句话,如今相公是避难之人,须暂改换姓名方好。就是表叔处,亦不可说明。”倬然道:“极是!我如今把钟字去了半边,姓了金;把那半边折开,是千里二字,做了讳。且与足下相遇甚奇,号为奇遇,可好么?”屈渊道:“甚好!”倬然道:“只是事不宜迟了。”屈渊道:“小人就打点,明日起身罢。”当夜无话,次早起来,收拾停当,辞了老屈,三人即起身往江西。倬然是个傲气的人,因出于不得已,千里投人,在路感怀,口占一律诗曰:
  问遍河山岂胜游,鸟啼%路草含愁,
  诸君请拭新亭泪,孤客难消宋玉秋。
  傲骨羞从贫处折,短歌聊为世情酬,
  眼前日月虚相过,未必陵阳晚拜侯。
  屈渊在路上,又说道:“我却还有一个商议哩!此去钟相公自然说我送去的先生了,只是尚义儿说甚么人,只得要权时得罪了,可认作钟相公的管家罢。”倬然道:“这使不得,我心何安!”尚义道:“这有何碍,就这等罢。”计议已定,晓行夜宿,水陆奔驰,行够多日,已抵南昌府。
  原来吕家住在王府东首。进得城来,问至他家,果然住着个大房子,门前站立些管家。那管家问了三人的来由,即进去报知。须臾,那吕人表出来邀请,至大厅上,叙礼毕,坐定。倬然看那吕人表,四十左右年纪,修髯仪面,态度温和。当下人表先与屈渊叙了久阔的寒温,次问倬然。屈渊代他说了籍贯并假姓字,又将来意说了,倬然也道了一番初会的套话。人表看倬然风流倜傥,先已欢喜,及至论谈之际,见他风生籍籍,出史入经,连声赞道:“台兄少年大才,玉堂金马之品,当今第一流人也,弟恨相逢之晚!”是夜设宴盛款。次日,即率两个儿子,大的十五岁,名匡力,小的十三岁,名襄力,拜从受业,宾主欢然。
  评:
  尚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