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强如污淖陷泥沟。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吟毕,忽闻坡上亦有悲声。心不期一愕,自思此间人均谓我痴,岂更有痴于我者耶!回首视之,乃为宝玉。余此时正悲恨交集,良不欲更与之谈,因长叹一声,即起身回室。不期行至中途,宝玉亦赶至,呼曰:“妹妹盍止!”又曰:“吾固知尔不理我,但我甚欲于尔前进一语,兹许我乎?”余沉思良久,曰:“试言之。”宝玉忽笑曰:“我兹言,尔亦听否?”余见状,知无好语,仍回身欲行。(心心相印。)宝玉叹曰:“既有今日,何必当初!”余闻此,步不觉停立,曰:“此何语!当初如何?今日如何?”宝玉曰:“当初姑娘来时,与我相亲相爱,情逾姊妹,甚至食必同席,寝必同床,凡尔所欲,蔑不曲意从之。吾又怜尔身体孱弱,恐丫鬟不中任使,累尔生气,屡为尔暗中招呼,凡我之于尔,可谓至矣。不意至于今日,姑娘年大心大,竟将我弃之脑后,口中所念,但有宝姐姐、凤姐姐等。(其情深,其语蜜,黛玉那得不死。)尔试思,我既无亲兄弟,又无亲姊妹,妹虽有一二人,亦非余母所出。则余之运命,与尔正同,天下惟同命者乃能相怜,故余于尔始终不改初志。不料一腔热血,竟掷之冰海中,含冤抱屈,宁不可怜!”语至此,忽哽咽而泣。余亦不觉泪下,俯首视地,默然不语。宝玉又曰:“我亦自知我尝有不是之处。然我万不敢在妹妹之前稍有差错,即或有之,妹妹亦当教之戒之,或打或骂,我皆不灰心。却不当秘而不宣,使我惊魂失魄,不知罪之所由来,即是死去,亦成冤鬼。故祈妹妹说明缘由,即粉身碎骨,亦所甘心。”余闻此,怨恨之心不觉潜销,因曰:“既如是,何以我昨夕至汝处,尔嘱丫鬟闭门不纳?”宝玉诧曰:“此诚何语!若有是,吾即速死。”余愠曰:“有则有,无则已耳。胡为死耶活耶!”宝玉曰:“我实未见妹妹,但宝姐姐略坐即去。”余笑曰:“丫鬟偷懒,故假名拒客,亦未可知。”宝玉曰:“我亦如是想,俟我归后查问,严为教训。”余曰:“在理,此等侍婢亦当惩饬。今日获罪于我,犹可说也;设将来获罪宝姑娘,恐为事更大矣。”言已,掩口而笑,宝玉亦失笑。乃相率至上房就膳,二舅母见余面目又现清癯,因询服鲍太医药何如?余曰:“亦不过如是。”宝玉曰:“林妹妹乃是内症,先天太弱,禁不起风寒。以我思之,略服水药疏散风寒,嗣后仍以吃丸药为佳。”二舅母曰:“吾前曾闻大夫说一丸药,惜名字忘却。”宝玉曰:“得勿为人参养荣丸乎?”二舅曰:“否,我但记其中有‘金刚’二字。”宝玉鼓掌笑曰:“我从未闻有金刚丸,若有金刚丸,即宜有菩萨散。”言次,满室皆笑。宝钗抿嘴笑曰:“得勿为天王补心丹欤?”二舅母笑曰:“然,似此名字,明日即购来试服。”宝玉曰:“此等药皆不中用。母亲若给我三百六十金,使我为妹妹制一药丸,吾知一料不完,即可痊愈。”二舅母曰:“尔又谰言,岂有一料药丸而需金如许者。”宝玉笑曰:“确也。前年薛大哥曾求我一年,我始与以此方,彼又配制二三年,用去不下千金,始得蒇事。母亲若不信,即问宝姐姐。”宝钗摇手笑曰:“我不知,勿问我。”二舅母笑曰:“到底宝丫头好,不与彼圆谎。”宝玉笑曰:“确也。”言已,引目向余,余以指划面曰:“羞乎!”宝玉大窘。忽凤姐自后房出,笑曰:“宝兄弟所云,实非谎语。前日薛大哥曾向我索珍珠配药,并谓药方乃宝玉所给,珍珠须曾经戴过者,我无法,乃将珠花拆散与之。”宝玉念佛曰:“噫!不图屋内乃有青天。”又顾余曰:“妹妹闻之否?岂二姐姐亦同我说谎耶!”言已,又视宝钗。余笑顾二舅母曰:“舅母,宝姐姐不为彼圆谎,彼又来问我。”二舅母曰:“然,宝玉但能欺负妹妹。”言次,外祖母适催余等就膳,余即起身出。丫鬟曰:“盍俟宝二爷!”余曰:“彼不与吾侪同走,吾侪先去。”方出室,忽闻宝钗曰:“宝兄弟盍去陪林妹妹!吾观彼殊怏怏也。”宝玉笑曰:“莫理!不一时即好矣。”余闻此大怏。饭毕,余方在案上裁衣,宝玉忽至,笑曰:“食方下咽,即俯首弯腰,得不惧头昏乎?”余不理,适丫鬟持熨斗烫一绸角曰:“此处不佳,须再一熨。”余曰:“莫理!不一时即好矣。”时,宝钗等亦至,见余笑曰:“林妹妹益增强干矣,即裁剪之事,亦能躬自为之。”(伶牙俐齿,双管齐下,可爱亦可畏。)余冷笑曰:“此亦不过说谎哄人而已。”宝钗又曰:“林妹妹,吾告尔一笑语,适间我不为宝玉圆谎,宝玉心中实甚惆怅,尔思亦好笑乎?”余曰:“莫理!不一时即好矣。”宝玉顾宝钗曰:“老太太方觅人斗牌,尔盍去!”宝钗闻语,笑曰:“我原为斗牌而来,兹亦当去。”余曰:“趣去!此处有老虎在,行将搏尔而食也。”宝玉见宝钗去,复含笑顾余,曰:“妹妹盍去!再裁不迟。”余仍不答。宝玉遂问丫头曰:“谁使之裁?”余冷然曰:“凭谁使我裁?但不关二爷事可矣。”宝玉方欲答,忽闻室外有人呼,遂搴帘出。
  早起,闻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