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是如何。当时只有一个人,这事于他关系最大,此际心中似水沸腾,确已超过了沸点,他那种急于要看的心,比较着谁都要迫切。无奈为环境所限,竟成了一人向隅,不得目击其事。请想他心中,那种扰乱,那种焦灼,不是笔墨之力所能形容的呢。要问此人是谁,当然便是胡得胜了。因为他向上跪着,跟花厅的门口,恰好成了一南辕北辙之势。沈公端然坐在上面,他有多大的胆子,敢于扭项回头吗。那时在精神上,所感的紧张,所感的痛苦,真乃不可言喻咧。
  再说王老儿,到底上了些年纪,遇着这样万分困难的事情,在无可奈何之中,多少也要有个打算,他虽不认得哪个是熙智,哪个是蔡屠户,然而凭着鉴貌辨色,能够看得出来的一线希望,那时悄悄地递给牛儿一个暗号,或者得从这无中生有,竟能够死里求活,闯过了这层难关,落得个脱然无累,可也是说不定的。所以当他从地上爬了起来,用自己的手握住了牛儿的手,转过身形,慢慢向前移动时,他已提起全副精神,把两只眼睛射到等着辨认人的脸上,恨不得要从那几个人的五官,看到那几个人的心里去。当时王老儿的脸,是向着左,左边站着的,正是五个和尚。眼光到处,他见对面的十只眼睛,也正在望着牛儿跟自己,单是居中第三个的那个和尚,面容显得有些憔悴,从眼神里露出一种忧虑不安的样子来,其余那四个,都是舒眉展眼,像是天君泰然,毫无挂碍的神气,本来这种诚中形外的表现,无论任何人,也是掩饰不来的。试想熙智此时,是在生死关头。其余那四个人,不过是逢场作戏。两边心理的不同,有如霄壤之隔,脸上的神情,可怎么能够一样呢。当时王老儿看在眼内,心中已经有了打算,他认准了第三个情有可疑的形色,应该就是案中的犯人,至于究竟是不是,那也只能凭天由命。但怎样能够递给牛儿一暗号呢?此刻在后面有人紧紧地监视着,不但低言悄语万万不成,就是要使个眼色,那也是决计办不到的,况且此外还有一层,暗号递过去,牛儿那孩子能够领悟不能够领悟,还是毫无把握。看来这件事,是好的时候少,坏的时候多,只有尽力而为,一切全都认命罢咧。那时他的眼儿瞧着,心儿想着,脚步儿慢慢地移动着,当他们爷儿两个,刚一走到第三个和尚的面前,陡然便煞住了步,用自己的手把牛儿的手往紧里一握,从喉咙中仿佛是有一口痰忍不住了,微地嗽了一声,但是他的眼光,可绝不敢看到他儿子的脸上去。说也奇怪,不知牛儿是怎么一股子劲,倒好像是鬼使神差,他不但能够领悟他爸爸给他的暗号,并且胆子也壮了,只见他两道眉毛向上一挑,一双小眼放出光芒,把那只手伸了出来,向着熙智一指道:“就是他!”当时花厅上,上自制军,下至人役,都是凝神屏息的看着,一点声息也有,所以牛儿说的那三个字,格外听得洪亮清楚。但是他们爷儿两个这一手口相应不要紧,可怜那无辜被枉的熙智,早已轰去三魂,丢掉七魄,心里头一迷糊,脚底下一发飘,便已颓然软瘫在地下了。
  王老儿一见,知道猜不错,心里先放下了一半,便觉得有些精神陡长起来。刚要领着牛儿转过身形,再去辨认那一个,早听得身背后,声若洪钟似的,有人唉一声道:“这是怎么说的,认出也不要紧,反正处心无愧,有个死等着罢咧,只恨我剥不下姓胡的皮,心里实在不痛快。”说到此处,他又将胡得胜破口大骂起来。左右侍役,有的低声吆喝着,叫他不许乱说,但是哪里禁止得住。此时王老儿父子已经转过身躯,见那咆哮的人,正是一个黑大汉,最末了的一个,不由得向他望着,彼此的眼光刚一接触,只见那人大声喝道:“你们看什么,我就姓蔡。小兔羔子,你要凭良心说话,可曾瞧见我杀人了吗?”这一来倒不错,可也用不着再辨认。牛儿是个孩子,并不觉得怎样,王老儿晓得全盘责任已脱卸,似乎是应该欢喜了,但不知道是怎么一种缘故,只觉心中怦怦乱跳,恰是又愧又怕,难以告人。
  再说胡得胜跪在那里,提心吊胆的静听消息,简直把呼吸都停止了,及至听到牛儿的说话声,跟蔡屠户的咒骂声,知道事情已解决,自己得了胜利,方才把闭住的那口气,呼了出来,仿佛是死里逃生一样。当时沈公见牛儿指认不讹,熙智惊惧仆地,那个蔡屠户不待辨认,自己说了,据那种愍不畏死的样子,恰是个杀人犯,便叫差役将两名犯人押了下去。王老儿父子立予开释。那四个和尚,四个黑大汉,也一律放出。胡得胜还得了几句奖励,命他照旧回去供职。把事情办完以后,便又立时传见首县。


  第九章 行刑前之遗嘱

  话说沈公把这件案子审完以后,何以立时便传见首县,原来是把这两名犯人发交下去,并在保甲局总办送呈那纸供状上,亲笔标下朱谕,将熙智定为主使犯,蔡屠户定为行凶犯,两人一律是斩立决的罪名,命首县监斩,即于次日行刑。沈公如此严办,无非对于近来凶杀之风,深恶痛绝,存了个惩一儆百的意思。首县禀见以后,当面奉了交派,除去照办以外,自然是莫赞一辞。话说到这里,其中似乎有个疑问,就是普通刑事罪犯,在前清时候,照例是应该秋后处决,甚而还要经过御览,所以那时的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