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说道,大人在书房中请见,因为在夜里,也不到客厅延接了。当下门房在前引导,达空后面相随,少时到得书房,门房替把风门拉紧,见宾主已经见面,便自去了。
  单说达空进到里面,见灯光之下,一张红木椅子上,坐着那位周御史,年纪约在三十来岁,白生生的面皮,瘦瘦的脸儿,精神透着很好,便忙走上前去,俯手合掌说道:“大人在上,小僧这厢有礼了。”这位周御史,总算关系着老盟叔的面子,慢慢站起身形,拱了一拱手,说了一声少礼,随即自己先行坐下,向对面的椅子一指道:“请坐。”达空见那位周大人派头很是不小,便不敢跟他抗礼,就在茶几旁边一张小凳子上,侧身坐下。那时已有伺候,献过了茶,退了出去。周御史便向达空说道:“王大人的书信,我已经看过了,说你有事前来,但不知是些什么事?”达空听到这里,赶忙起身取出第二封信来,双手递将上去道:“请大人再看看这一封信。”周御史接过来,脸上的神色不由得动了一动,这是因为他见如此机密,一定不是寻常事件,当时把信拆开,留神观看,只见他有时皱眉,有时摇头,神情很透着激动。看完了以后,方向达空说道:“王大人的信内,也只说得一个大概,一切详情,还须叫你跟我面谈的。”达空先应了一声是,然后说道:“小僧因为师父冤死,抱恨多年,如今虽然得了机会,但苦于有心无力,幸蒙王大人指示,命来叩求大人,好雪此覆盆之枉。”周御史道:“你就先把经过的情形,对我说一说罢,俟我听了以后,那时再定行止。”达空站了起来,走到周御史对面的椅子侧身坐下,然后说道:“请大人恕小僧僭妄,因此事不便高声谈论的,所以愿得前席陈辞,也好免属垣有耳。”周御史点了一点头道:“如此甚好,你就说罢。”达空这才放低了声音,把以前一切的经过,简要说明,但是重要的地方却丝毫不曾遗漏。至说到案情大白以后,只依从王颂周所嘱,仅作为防患未然的意思。
  刘制台不愿详究一层,却不曾吐只字。周御史听完了以后,便道:“果有这等事,真乃冤枉极了。想你既有王大人指引前来,其中当然没有什么虚伪。”达空听到这里,忙着站起来说道:“小僧在大人台前,倘有片言谬妄,定为神明诛殛。”他说这几句话时,确乎是精诚达于面目的。周御史听了,像是也有些感动,便点了一点头道:“既是如此,我必要将此事专摺入奏,上达宸聪的。”达空一听,立时拜倒在地,口中说道:“小僧先谢过大人。”周御史总算不错,居然站起,说道:“此事是我职份所关,你何必言谢。”达空立起身形,趁势便将那摺敬的封套,从怀中取出,恭恭敬敬,放在桌上。周御史眼光到处,早已看得明白,脸上虽然不曾透着欢喜,然而却也没有不愿意的神情,他不容开口,便先问道:“你这是干什么?”达空低声下气地说道:“此是小僧区区敬意,不过欲行心之所安,还请大人不要见怪。”周御史皱着眉道:“我已允你的所求了,又何必要多此一举呢?”达空道:“只为大人允诺在先,方敢以此奉渎;否则小僧天胆,亦不敢有累大人清操。”周御史听到此处,微然一笑:“你这话倒很有些费解呢。”达空道:“倘使大人不允,小僧遽有馈献,岂非近于暮夜苞苴,有些妄测高深么?今大人既已慨然允诺,足见是正色立朝,为人雪枉,一片心事,有如白日青天,决无其他动机在内。小僧至此方敢略行心之所安,始有这番芹献之举了。”周御史见他立言如此得体,心中自是高兴,但因关系王颂周的面皮,究觉得难以接受,便道:“你的这番意思,我知道就是了。你把它收回去,就如同我受了一样。”达空见周御史是和颜悦色的说,并不曾表示坚拒之意,晓得这是自抬身份,必须拿话去扣他,彼此方能合拍,便道:“小僧斗胆要说几句冒犯的话,难道只许大人作臣子的,对于朝廷去尽自己的职份,就不许人家作徒弟的,对于师父略尽寸心么。想当年惨案发生,小僧曾经对天赌誓,倘得有一天能够替师父申冤雪枉,纵使捐躯糜顶,亦所不惜。如今天可怜见,得遇大人作主,莫非就要忘却前言么?所以这一点区区之意,并非直接的馈献大人,实乃出于小僧反本之心,藉此好报答师父。在小僧与之合义,在大人取不伤廉,怎能够拒绝不受呢?”达空说到这里,留神看周御史时,见他满面上已是一片允许之意,随道:“况且小僧这一点诚心,只藏在心中,就连王大人面前,都不曾提及,此后亦绝不向人前道及只字。
  因为此事,只欲求心之所安,对得起我那死去的师父,别人焉能与闻呢,小僧言尽于此,大人要是一定不受,是使我神明内疚寤寐难安了。”
  再说周御史,见达空善于措辞,已是打算不再推却,及至听到最后那几句话,晓得收下这一笔摺敬,除去授受之人,并无第三者得知此事,更觉得这个和尚心思缜密,体贴入微,不由得满面堆笑说道:“既是你这样说时,我不妨收下就是了。”达空见大事已妥,连忙致谢。从来无论什么人,只要接了人家的钱,便能透着和蔼,此时周御史,便不像以先那样板着面孔了,先向达空问了几句王颂周起居,以及沿途来京的状况,后来便说递摺子的事,自当从速办理,叫他只管放心。达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