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才塘报方到敝衙门,说严嵩勒令自裁,子孙出斩,家财抄没,妇女入官,其余俱发上阳浦充军。奸臣报应到此地位,方能快中外之心。”吴瑞生道:“若非岳翁一本,此贼焉能败落至此?”金公道:“此举乃出自宸断,去奸能勇,老夫何力之有焉?”吴瑞生道:“老贼既灭,家父之冤也觉少伸。”金公道:“嵩虽伏诛,但何鳌这厮尚在漏网,不乘此时处他一个畅快,令尊公所吃之若谁能替他代偿?且尊公戴罪充军,贤婿本姓未复,此情若不洗出,终属缺典。幸得巨奸既去,何鳌亦何能力?这也不烦老夫用力,贤婿只风风流流参他一本,令尊公之冤可伸,何鳌之仇可报矣。”翁婿二人正说着话,忽京中有报至,说京西大同宣府两处七月初八日夜间遭地位之变,民房倒塌数十万间,士民压死不计其数。朝廷因此大变日夜省惕,更喻中外官员、士庶人等,不论贵贱,俱许直言入告。金公将报看完,向吴瑞生道:“皇上既下诏求言,贤婿之疏可上矣。只把何鳌为官之恶据实填上几款,即诉到尊公冤情上去,不如连贤婿那易姓之事一并坐在他身上,只说当日避鳌之难,改姓易名,奔往他方。如今他那冰山既倒,谁肯出头为他?贤婿之本一上,何鳌之身即刻齑粉矣。”吴瑞生听了甚喜,遂辞别金公回到衙门,即便修成一疏。疏曰:江西南昌府理刑推官臣李美麟应诏上言。臣闻天地之灾祥,因乎人事之得失,人事之得失,视乎官吏之贤否。弭天地之变,必清在位之人。臣窃见山东青州府知府何鳌,性如豺狼,行同鬼蜮。初以幼女媚奸,为人抱衾抱禂,使国所养之廉耻忽然扫地;继以己身附势,甘心为鹰为犬,致天地所存之正气一旦销亡,及分青郡,愈肆凶顽。白鹿归囊,竭十四县之民膏民脂,毫不加恤;青蚨过手,集数万口之筑怨筑愁,闵不知畏。而且祸及善类,殃及无辜。以山鹤之清风高致诬作讪谤,致令义士含冤,空怀瘴海之悲;以臣父之耿性介节捏为阴党,并使孤臣去国,徒洒赣江之泪。臣避凶锋,逃难江湖,改其姓而复易其名,是子实有父而不得父其父。父负重冤,远被谪戍,养其身而弗享其报,是父实有子而不得子其子。凡此,皆足干阴阳之和,召天地之变。虽然,害臣之家犹可言也,害阖府生灵不可言矣。害阖府之生灵犹可言也,危皇上之宗社,贻朝廷之隐忧,不可言矣。伏愿陛下摘其职衔,察其罪状,重则置诸极典,轻则放之极边,庶人心可慰,天意可回耳。
疏上,圣旨批道:“何鳌有碍官箴,即着益都县知县锁拿审明,解京发落。山鹤野人与美麟之父无辜受谪,情实可矜,俱许放还。李美麟仍复本姓,以归原宗。”
这且按下不提,单说如白自上任以后,真个是一清如水,除俸禄之外毫无私染。做了三个月官,那百姓称颂之声已盈于道路。独有何鳌见他为官清廉,无所馈遗,便恨入骨髓,欲待设法处他,但他上任未久,又无事疑款,且廉正之声闻于上台,虽然怀恨在心,也无可奈何他。唯借初一、十五府官参见时,待众官既见之后,也不说见,也不说不见,着他后一个不耐烦,才放他去了。此乃小人常态,李如白也不十分与他计较。
一日又有公事相见,才待乘轿安排走,忽听抚院有密文到。知县将文拿回后宅,拆开细看,才知何鳌被吴瑞生参了一本,摘去职衔,要委益都县知县锁拿严审。李如白看了来文,冷笑了一声道:“老贼,只说你威势常在,谁知你也有今日!”遂传了十数个能干衙役,俱着他暗带了索锁,要到他私宅擒获,但不可走漏风声。便乘轿直到知府堂上,使人将手本投了。便有一等趋媚知府的人说他乘轿直到堂上方下,知府听了大怒道:“他多大官,便目中无有本府?今日必须处他一个死,方才消我之气。”遂使人传出道:“益都县知县且在外少候,待金押完了,然后相见。”李如白道:“又是前日那处我的方儿,但你这番比不得那番,只恐从今以后,我要天天和你相见哩。”便对那传言的人道:“你去对你老爷说,今日要见即见,若是不见,本县便回衙理事。我李如白是奉朝廷之命出来做官,不是奉朝廷之命出来与何鳌站门。我这官做也可,不做也可,宁只断头,从来受不惯这小人之气!”那传言的人遂把此言尽情达于知府。知府怒气冲天,大言道:“叫那狗官进来!他说不爱做官,只恐既入此套,即欲不做而亦不能,他才离胎胞,乳臭尚存,见过甚么天日?我好歹着他无梁不成反轮一帖。”知府正在三堂上雷霆大发,李如白已率着一伙衙役大踏步来到知府面前。知府怒目视他道:“方才学生着你在外少候,不过因我公务未完,你便性急耐不的,在我堂上发言吐语。你道你是奉朝廷之命出来做官,难道我不是奉朝廷之命出来管着你么?我因你为官清靡,心中到十分敬重你,你绝然不识抬举,到把本府渺视。你居官虽有几桩善政,只恐那狂妄二字到底不免。”李如白道:“狂妄之罪卑职诚不敢辞,但今日此来,那狂妄之罪恐更有甚于此者。老大人须得见谅。”说罢,把众衙役瞅了一眼,喝道:“此时不拿,更待何时?”那众衙役听了一声,便各人取出索锁,先落头把知府锁了,立时追了他的印信。然后一拥进到后室,将他幕宾内司人等一概上锁。知府还疾声大发道:“李知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