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谈衷曲。正欲借二兄作古押衙,引韩郎入章台,为把臂连杯之乐,孰知好事多魔,变生意外,使弟一片热肠竟成镜花水月,不唯堆琼命薄,即弟亦自觉缘浅。”大家说到伤心,俱愀然不乐。独吴瑞生一腔心事郁结于内,感极生悲,眼肿几欲流出泪来。自家觉着坐不住,便欲起身告别。郑汉源那里肯放?又留下吃了午饭,方才散去。
这且不在话下,再说金御史因休秩回籍,凡事小心,虽是闭门谢客,但是身居城中,外事亦不能脱的干干净净。他清波门外有一位闲宅甚是幽僻,金御史意欲移到那边躲避嫌疑,因与夫人商量,择了吉日,将家眷尽行移出。他这位宅子坐西朝东,宅后紧临湖面,前半截做了住宅,后半截做了花园。园中嘉树奇葩,亭台阁舍,无不雅致,此园便做了吴瑞生的书舍。吴瑞生自移到此处,郑汉源、赵肃斋只来望了他一遭,因相隔遥远,不便常来,以后他就相见的疏了。虽宾主之间时或谈论,然正言之外别无话说,虽瑞生愈不胜其寂寞。正是光阴迅速,不觉来到四月中旬,一夕天气晴明,微尘不动,东山推出明月,照得个园林如金妆玉砌一般,又听得湖面上一派歌声,吴瑞生郁闷之极,遂着琴童酾了一壶酒,又移了一张小几安放在太湖石下,在月下坐着,自劝自饮,饮了一回,又起来园中闲步,忽看见太湖石上窟窿中放着一枝横笛,吴瑞生善于丝竹,遂取出来吹了一曲。此时夜已二鼓,更深人静,万籁无声,笛音甚是嘹亮,但闻得凄凄楚楚、悲悲切切,就如鹤唳秋空一般,吹罢又复斟酒自饮。吴瑞生本是个风流才子,怎禁得这般凄凉景况?忽念起烛堆琼前日尚与他饮酒联诗,今日不知他飘流何处,即欲再见一面,也是不能得的。一时悲感交集,偶成八韵,高声朗吟道:章台人去后,飘泊在何方?
犹忆湖中会,常思马上妆。
锦心吐绣口,玉手送金觞。
方拟同心结,讵期连理伤?
秦楼闲凤管,楚榭冷霓裳。
声断梁间月,云封陌上桑。
雁音阻岭海,鲤素沉沧浪。
空对团团月,悲歌几断肠。
吟罢又饮了几杯,微觉风露寒冷,方归室入寝。
从来无巧不成话,这吴瑞生书舍东边即靠着金御史一座望湖楼,翠娟小姐见今夜这般月色,不胜欣赏,乘父母睡了,私自领着丫环索梅登楼以望湖色。才上楼即听的笛音嘹亮,听了听,笛音即在楼下,低头看去,却见一一人坐在太湖石下,那里吹竹自饮,翠娟便知是他家先生,这也不放在心上,及听他朗吟诗句,见他句句含心恨,字字带离愁,心中说道:“此诗乃怀人之作,莫不是我家先生系情花柳,故作此诗以寄离别之况,不然,何同调悲婉以至于此?”此时翠娟遂动了一个怜才之心,于是定睛将那先生一看,到是没有这一看也罢了,及仔细看去,心中忽然大惊道:“此人即像昨日我在九里松遇的那位书生,兀的我家先生就是那人。这月色之中隔着帘子终认不十分真切,待我将帘子掀起,好看个明白。”于是将帘子微微掀起,细细看了一回。依稀之间,越看越像,越像越看,及看到吴瑞生入房归寝,方才下楼回绣房去了。
翠娟回到房中,心中自念道:“若我家先生果是那位书生,也是世间奇遇。我看那书生风流倜傥,超然不群,自是异日青云之客。为女子者,若嫁着恁般丈夫,也不枉为人一世,但不知我金翠娟与他有缘分没有。遂在灯下将吴瑞生月下笛音诗句和成八韵。
诗曰:
楼下人幽坐,寂然酒一卮。
徘徊如有望,感慨岂无思?
诗句随风咏,笛音带月吹。
句长情未尽,声短致难挹。
句句含愁恨,声声怨别离。
疑闻孤鹤唳,误认夜猿啼。
宋玉江头赋,相如月下词。
不知浩叹者,肠断却因谁?
和完,将诗笺藏好,方才入帐睡了。
偶一日,金御史父子俱有事公出,翠娟心念那题诗人不置,又不敢认定此人即是湖上遇的那生。有意要白日间认取个明白,只是不得其便。今日因他父弟俱出,便乘着这个空儿,避着母亲自己上到后楼,隔着帘子往外偷望。望了一回,绝不见那先生出来走动,因把他自家和的那八韵诗从袖中取出来,在帘下默读,也是吴瑞生姻缘有凑,正看着诗,忽从楼上起了一个旋风,一时收藏不及,竟把那诗笺撮在半空中旋转,旋转一时,不当不正,恰恰落在吴瑞生书舍门里。吴瑞生转首一看,见是一幅锦笺落地,便拾起来一看,见上边还写着一首诗,将诗细细读去,不觉大惊道:“此诗句句是从我那诗中和出来的,我昨日弄笛吟诗时,却无旁人窥见,此诗咏自何人?来自何处,这不作怪!”遂出门一望,又不见个人影,吴瑞生愈以为奇,说道:“莫不是这个园中有鬼了?奇事,奇事。待金公来,求他认认字迹,便知此诗是谁人做的。”金翠娟在楼上听见他说要拿与金公看,恐怕认出自己笔迹不便,便老大着忙,急切间也避不得嫌疑,也顾不的羞耻,遂在帘内低低叫道:“诗是奴家做的,被风吹落于地,望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