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说明的。他想,这事怎么好叫我去做?那某某两公弃地偷生,我可没有这个面目见自己人呢,正在踌躇焦急,忽然耳边听见一个人喊道:“这是甚么时候,你还在这里酣睡。”他吓了一跳,睁眼一看,红日当窗却是了那位内兄和养田来,约他去游陶然亭了。他坐起愣了一愣那里放甚么缺,做甚么抚台,真是黄粱美梦。也就洗了脸穿了衣服,陪了他内兄去逛了一天。到晚上静坐细想,我此次引见不过是想放缺升官,假如就同那天梦境一样,也算如愿以偿,亦复有何趣味,况近时的官场真有如那一位督府奏折里所说的:两人之言,或毁而或誉;一人之身,或贤而或否,荣枯未可预知。我今年已四十外的人了,何苦为那两字虚荣误我三十年清福,那一片趋炎附势的心思不觉浼然冰释。请诸位留心看看这任天然,到底引见不引见罢。
  
  






第二十四回 甘偕隐海陵营别墅 结同心嵩岳访名山


  任天然想了一夜,把那宦情顿冷。早上起来说同他哥哥冷然商量道:“我不引见了。”冷然问起缘故,任天然把前天夜里的梦境,昨天夜里的想法,同他哥哥说了一遍。任冷然道:“不做官倒也很好,你还是把家眷接回京里。还是回安徽原籍?
  我看上海是不宜久住的,九江也不好。”任天然道:“京里这个地方,除掉要做官,那是没法,不为争名,何须居朝?安徽原籍那些本家也久不往来,我也不想回去。上海是养不起的。
  九江也是暂时耽搁。倒是前回吴伯可亲家约我到泰州去了一趟,我看朴而不陋,偏而不僻,薪米鲜菜无一不廉。吴伯可说他厘差交卸之后,家眷就搬住在泰州。我也想去与他结邻,看有相邻田产略为置点,课耕垂钓亦饶乐趣。哥哥索性恬淡,何妨抛却这个冷官,同到那里去住呢。”任冷然道:“我这么一大家人家,谈何容易搬动。孩子们又在这边学堂里,我在京住久了,只算一生没有出过京,安土重迁,也不再动。我本没有心肠去做官,所以京察也轮不到我,也不想。好在我这衙门也很消闲,就这么半仕半隐的,混着罢。你既说泰州好就住在那里也可,我也听见朋友们谈过,那是鱼米之乡,等你把家眷田房安顿好了,仍可不时出来游玩的。转瞬,铁路完工往来更便,常可到京里来看看我,上上坟,比那做官总要自由些。”任天然又到和养田那里,把这不引见的主意告诉他。和养田道:“你很高尚,好在你是个候选官,迟早出山,皆可自便,将来也还是可进可退的地步。不过人皆学了你,那办事的人就少了。
  保则飘去之讥,你是不免了的,我也够不上替国家留意人才,只好各行其志罢。”任天然到日升昌,同那管事的说:“因为有事要先回南一趟。”意思想要把那指款退回。那管事的说:“这可不能,你迟早总要引见的,又何必退呢?”任天然道:“我引见不引见可不定。”那管事的道:“你要改捐甚么,还做得到,退是不能的。”任天然想了想,道:“或者替二小儿捐个通判职衔,考个供事。现在要改章,不知找人代考代当差做得到做不到?”那管事的道:“我替你打听打听,看明天回信罢。其实天翁就引了见,出去不是很好?”任天然道:“就费心打听打听,我是一时不引见的。”次早,那管事的来说:“还可做得到。”任天然就将任通的年岁优历开了与他,款子还多,又自己捐了一个二品衔,也真算未能免俗。任天然在他哥哥家里过了万寿,就收拾行李到各处辞行,见了梁大师只好推说:“接到九江家信,有要事催促速归,明年再来引见。”
  梁培师道:“其实引见后出去最好,明年却不可再迟。像阁下这种年纪,正是为国家效力的时候,不可自耽安逸。”任天然也只得唯唯而退。既未引见,那些别敬之类,自不必送,倒也省了许多。拣了动身的日期,和养田在家里弄了几样菜,替他饯行。恰是个礼拜,任达也从学堂回来,上房里吃的,也甚是天伦之乐。任天然吩咐任达说:“我上车的那天,你也不必请假来送,只要好好用功,不必讲究这些虚文。”任达也就应了。
  动身的前一天,任冷然也以家宴饯行,并且叫了大鼓书热闹了一晚。任天然坐火车到了天津,耽搁了两天,坐了安平轮船回沪,却值赛金花刚从刑部出来,杀羽南归。任天然同他本来认得,彼此招呼了。看他那两颊微窝,双瞳点漆,想他憔悴如此,尚有这般风致,当那盈盈十五之时,真个要倾城倾国呢。船中无事,同他细说。从前随侍出洋的风景,再沦孽海的苦衷,又说到那年狂寇鸱张,联军深入,他在那枪林弹雨之中,谈笑而动敌帅,颐指而策番奴,飘零莺燕,固赖他作个金铃,即贵倨王公,也都靠他为一枝明杖。这回羁身坠狱,对簿秋曹,世态炎凉,人间甘苦他也算无不备尝。照他这种侠骨奇情,不但比那古来的苏孝薛涛,只以歌舞诗词传为佳话者,不可同年而语。
  就是比那些纡青拖紫的贵人、弄月嘲风的名士、碌碌终身,纹纹没世,也就有上下牀之别,将来自必为一代传人。那位殿撰公,得附宾边裙角,永垂不朽,不可谓非万分之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