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说:“阿呀,你身上冻得冷凉,快睡下来替你温温罢。”
  小双子佯作含羞不理,贾端甫的手又伸到前边,小双子把身子一闪,贾端甫趁势一起,却也巧将将的就倒在他的怀中。贾端甫搂着他,脸靠脸的说道:“你从了我,将来还怕没有好处呢?”
  那小双子也就如桃李无言任他轻落,也还像那周氏太太新婚之夕,伸伸缩缩的做出许多娇怯不胜的态度。贾端甫是从未尝过原封花雕的人,以为是生辟蚕丛,却不道已有板桥人迹,可怜他一生只消受了这两只翘边细纹,却都是那白骈仪替他导其先路,大约也是前世因果。自此以后,这小双子已蒙临幸,自然夜夜承欢。那位周氏太太看着,虽不免微含醋意,然平心一想,自己行将就木,此席终须让人。这小双子平素服侍的也很殷动,又何必做这无味的冤家,淘那许多闲气。也就听他衾佣被抱,做一个半明半暗的小星。这小双子倒也十分和顺,虽然伺候上了老爷,却还不肯忘了太太,药炉茶鼎事事经心。而且在老爷身上服侍的更为周备,就是濯足浴身也就不避嫌疑躬亲其役。这位老爷同着这位太太也都十分怜爱。
  不料,这位周氏太太的病势到了霜降以后,日重一日,始而梦中吃语,既而睁眼狂呼,后来竟青天白日赤身露体,仰卧胡言;或则深夜起牀,挺身狂走;有时浓妆艳裹,有时披发乱头;有时痛骂贾端甫,说是被他奸骗破了他的美满姻缘,声声要送他回那通州;有时嚎淘痛哭,说是生成苦命,虽有父母、丈夫竟无一日称意;有时要剪发为尼;有时要悬梁自缢,说他是遇着鬼魅又不是鬼魅,说他是患了疯癫又不是疯癫。清楚的时候言动无常,胡涂的时候情理莫喻。闹了一个多月,又变个昏迷不醒在那牀上,数日不言不食,叫他也还答应,忽然一日神气清爽坐了起来,叫了儿子女儿,到了面前看了一看,两个眼里扑簌簌的滚下泪来,说道:“唉,我一生遇人不淑,误此终身也无从说起。照你老子这样心行,看起来你们这两个娇生,半来也未必有甚么好处。这也是各人命中注定,我也顾不得你们了。”也叫了小双子到面前说:“我死之后,你就正了这位罢,但愿你好好的服侍老爷,不要有始无终,像我这种苦命。”
  说着就觉气逆要吐,小双子连忙取了脸盆过来,吐了一口血,睡下去连喊两声“我好恨阿!”就睁着眼睛而去。这一双儿女连连举哀呼唤,小双子将帐子扯落,一面叫老妈子在上房门口招呼了外面家人报知。贾端甫也免不得进来痛哭一场,一面吩咐张全备办棺衾成殓。在这破镜分钗的时候,却来了一个升官喜电,原来抚台因这贾太守上年在光州等出力办案,保了他一个补缺得以道员用,并赏加三品衔。这时候真是吊者在室,贺者在门。却也是这位周太太的死后风光,那成服开吊点主出殡,却增了无限光彩。从前有个人,送人家的祭障,将那“生荣殁哀”四字,故意误钉作“生哀殁荣”,其实,大可以拿来送了这位太太。贾端甫因一时不能回籍,就把灵柩暂寄在一个庙里。
  丧事毕后,这小双子在那枕边衾底也曾向那贾太尊提过一次,像那李凤姐跪在正德皇帝面前一般,要想讨过封号。在贾端甫的意思也很爱他的娇姿。但是,一来有鉴于从前那东家龙实生的覆辙,恐怕天理循环,那时岂不被人说笑。我未正名收房,即使有点甚么事情,这绿帽子不是我戴的,不能算我的帷薄不修。二来想着那位受恩深重的严老师,他也是四十断继位,既未续娶又未纳妾。我也有儿有女,现在若要置了妾媵,岂不是不能衣钵相传,人家必说我遏欲功夫未到。所以,当下没有慨然应诺,只含糊着说:“好在总不少你的穿戴吃用,何必忙在这些上头呢?”这小双子心里虽也想做一做现任府大人的姨太太风光风光,继而一想,这位老爷那种家庭官派,死的这位太太已经受够了,我做了他的姨太太还不知要受些甚么规矩,恐怕倒不及这偷偷摸摸的一切可以自由,好在目前夜里是陪着老爷睡的,日里是同着小姐坐的,老妈子是叫我差遣使唤的,衣服首饰要甚么他也不肯不与我甚么,与姨太太也没有甚么分别,又何必急急争此名号呢。那张全早已晓得这位老爷已经入了他那位千金的风火神圈,早已拿稳了,是一位准太师了。
  到了太太出了殡,看那册封的懿旨还未下来,也颇想上本奏请。
  后来想道:“我这女儿既已与他同衾共枕,是早已把他箍定了的,还怕他捱到那里去?今儿说明白做了他的姨太太,那名分一定倒也没有甚么生发,这小丈人掌权是官场最易惹人说话的,这位老爷又是个沽名钓誉的人,万一他倒避起嫌疑同我疏远起来,那岂非弄巧成拙,不如让他含混着,这操纵之权在我还觉得活动些。三个人各有一个意见,竟不去争这三字的虚名,只苦了做书的说到他的时候,要多下几个字的称呼,不能竟说他是姨太太罢了。
  这贾端甫在任连年饬做的事体,无不合乎上意,那米汤的批语也不知奉了多少,他属下的州县晓得他是上司的红人,也就奉令维谨。只要是他的札子下去,无不雷厉风行,那百姓的死活也在所不计。有两个同他违拗点的,皆被他密密的一个夹单就撤了。他却廉异常,属员们就是馈赠点吃的东西,他都要正言相却。但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