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振武已经会过,琢渠替曹云生、康寅生和另外一个客人引见过了,这人也是位豪家公子,姓甄名唤仲伊,他父亲叫做斯盛,在前清时曾做过宫保,说起来都是世交,彼此一见如故,更不客套。云生替众人写了催花条子,肃客入座。振武赋性豪放,同座诸人,又大都是些公子哥儿,真所谓同气相投,春风满座,飞觞醉月,宾主尽欢,散席时,仲伊面请振武,明夜某处吃酒。振武一口答应。这夜振武仍宿在琢渠家楼上,依然是贾奶奶尽心服侍,振武不胜感激。次日,琢渠命人把楼下那间糊裱一新,木器店东西送到,一一陈列起来,居然是间绝精致的外国房间。

  振武十分欢喜,催琢渠把珠姐接来,权充婢妾。贾少奶奶心中颇为不乐,私怪琢渠不该替他弄这个骚货来家,令人见了生气,琢渠悔之无及,幸得振武没事时,常到楼上和贾少奶奶并榻吸烟,谈天说地,贾少奶奶的气才算平了。琢渠每夜带着振武与云生、寅生、仲伊等一班人,花酒征逐,流连忘返。振武又写信至京,汇了大宗银子来,恣意挥霍,大有此间乐不思蜀之慨。更把琢渠当生平第一个好友,一刻也离他不得。琢渠乘间,要和振武拜把子,振武欣然从命。自此二人便兄弟称呼,更为亲密。云生当初本瞧琢渠不起,此时见他与振武交好,也就竭力将他巴结,因此琢渠的身份,仗着振武抬高了许多。但云生除却巴结振武、琢渠之外,还要去巴结一个人,不过不能白天前去,却要黑夜前去,而且只可偷偷掩掩的去,不敢堂堂皇皇的去,你道为何?说来又是本书中一段有趣的材料。须知云生这人,他父亲在日,曾做过一任知府,遗下百十万家资,云生既为官家子弟,自幼至长,免不得经过官家子弟应历的阶级,嫖赌吃着,色色都考究过来。也是他资质聪敏,头脑清朗,故而几重难关,非但被他一一跳过,而且还历练得件件精工,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娶的那位少奶奶,便是康中丞的八小姐。生得螓首蛾眉,明眸皓齿,妆奁多至数十万。

  云生有了这一个财貌兼全的夫人,自然闺房之乐,不减张敞当年。无如官家子弟,都有一种习气,就是我们晓得的家花不比野花香这句俗语,但他们说起来,还有许多曲折,说什么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偷。云生精益求精,便不能不在偷字上用工夫了。外间有一班品评云生的人,都说他出身虽是个官家子弟,讲到他的行为,却和一班拆白党相仿,故此背后都叫他拆白党。这些都是闲话。他现在所偷的那个妇人,姓伍名唤玉娇,也是个有钱人家的姨太太。本夫姓袁,开着一爿银楼,论年纪并不十分老大,而且看待玉娇,也和珍宝似的,要什么就什么。不知怎的,玉娇还觉得不甚适意,和云生两下里搭上了,赁着私舍,两个人明来暗往,已非一日。但在先云生还恐被自己妻子知道,受岳家的闲话,故而不敢放纵。这几天,恰值少奶奶往杭州进香去了,云生肆无忌惮,每夜与玉娇相会。但世间无论什么事,不能大意,一大意便容易惹祸。

  玉娇的丈夫袁五,虽非官家子弟,也是富室儿郎,拈花惹草的本领,本和云生不相上下,岂有瞧不出他姨太太形迹可疑之理。暗下一打听,知道他与云生相识。不过玉娇的出身,并不下贱,也是大家闺秀,乃父也曾做过官,自幼将她许配与一个世家子为室,怎奈玉娇命中不该做人家奶奶,年未及笄,已好招蜂引蝶,这声名一经传扬,男家因颜面攸关,只可将她庚帖退回。这时候玉娇恰和袁五相识,男家一退,便宜了袁五,现现成成的娶她为妾。因此今番虽然出了事,袁五不敢得罪玉娇,却在外间扬言,要和云生拚命。云生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为了女人面上的事,情愿杀身成情,和袁五拚个你死我活。不料袁五嘴硬骨头酥,见吓云生不倒,自己反藏头曳尾,不敢和云生较量,却向玉娇面前殷勤献媚,打算玉矫回心转意,绝了云生,自己仍可独享艳福。无如女人变了心,任你怎样待她好,都是不中用的。

  玉娇既已心向云生,便天天在家和袁五淘气,闹得袁五走头无路。兼之他妻子先前见丈夫娶了玉娇回来,百般宠爱,胸中一股酸气,正恨没处发泄,此时也就借题发挥,从旁冷嘲热讽。袁五三面受敌,无可奈何,想到当初安安逸逸的一分人家,只为玉娇一人,弄得六神无主,妻子交谪,自知留又留她不住,制又制她不服,只得咬紧牙关,拱手让人,听凭玉娇出来改嫁云生。云生如愿以偿,好不欢喜,日夜伴着玉娇,不但没工夫应酬朋友,而且连他少奶奶自杭州回来都不曾亲去迎接。这天曹少奶奶,同着李姑太太、魏姨太太、甄大小姐四个人,带着一班娘姨们趁沪杭特别快车回到上海,早有甄大小姐之兄仲伊雇着汽车,和曹家自己的汽车,在车站等候。曹少奶奶不见云生,一问汽车夫,知道少爷没来,心中暗暗诧异。随命娘姨们带着行李,坐黄包车回去,自己和魏、李二人同乘汽车,那边甄氏兄妹也合坐一部汽车。曹少奶奶先送魏、李二人回家,然后自己回转爱文义路公馆中,询知云生并不在家,十分疑惑。暗想往年我出门回来,他无一次不亲自迎接,缘何今天连面都不见。若说应酬朋友,此时也不是应酬的时候,不知他在外忙些什么?少停待他回家,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