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邵氏一个人在厨房里伤心,又恐李氏熬着饿,自己做饭迟了,受她埋怨,只得自己到空灶下生火,烧饭蒸菜。幸她出身寒微,自己尚能操作。忙了一阵,菜饭都热了,用木盘盛着,送进房内,李氏还怪她手脚太慢,累得人望眼将穿。邵氏无言,掉转头一声长叹,暗把手巾拭去了面上泪痕,看李氏吃罢饭,又替她打水净面,一切完毕,才走出房外,背着人又不知流了多少眼泪。这天傍晚,光裕又来探望舅母,惊悉李氏受伤,殷勤进房看视。邵氏问他,外间可有好些的伤药。光裕没口答应说:“有有,某药店的什么膏,治跌打损伤,最有效验,我马上替你买来。”一面说,一面已连奔带跳的买药去了。邵氏见他还像小孩子一般,很觉好笑。不多时,光裕已欢欢喜喜的拿着一匣外国药膏进来,邵氏看他奔得满头是汗,心中十分感激,连连称谢。光裕大乐,喜得口都合不拢来,说:“舅母将来要办什么东西,只管吩咐我去购买便了,包你又便宜又道地。”

  邵氏点头称好,光裕心满意足而去。邵氏看那膏药的仿单,果然说治跌打损伤,百发百中,即忙替李氏解开白布,拭净香灰,将膏药敷上,重复包扎定当。不料这百发百中的药膏,一经敷上,伤处更痛得利害,当夜发烧发热,满口胡言呓语。邵氏十分着急,对如海说要请黄医生来家看看,如嫌在家不便,仍到行仁医院疗治也好。如海听说是光裕所买药治坏的,心中大为不悦,便道:“这种硬伤,有何妨碍,也用不着请什么医生。黄可安近日生意甚忙,决没空儿来此。若说到医院中去,近来院中病人拥挤,万万容纳不下。横竖就会好的,也是她自不小心所致,只可教她熬几天咧。”邵氏听他这般说,又想起从前李氏跌伤了腿,如海何等用心,何等着意,此时前后判若两人,可见他心已变了。世间男子,都没长性。只怪自己当时太没主意,一着之差,后悔无及。想到这里,又一个人垂泪不已。正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欲知后事,请阅下文。

  第三十五回百箱土狼狈行奸一封书妻舅交恶

  如海不肯给李氏延医调治,一半虽由邵氏失宠,一半却为自己橡皮股票亏折,心中烦恼之故。他因欠官银行的二万银子,经伯宣叠次来信催取,自己在别处,又拖欠到十余万银子,这笔钱连同自己的毕生产业,一裹脑儿置着橡皮股票,此时无法挪还,到期不归,又未免有损信用,故他愁肠栗碌,心绪万千。故李氏和他小舅子跌伤之事,并不在他心上。在当时他不过顺着众人,随声附和,骂了李氏几句。转眼之间,又都忘却,心中只管筹划怎样可以弄几万银子来还官银行的亏空。自知拆东墙,补西壁,也不是个了局,若将股票照市售出,了此债务,则马上倾家荡产,还要脱头三万有余,如何使得。且照股票现市看来,正可再买进十万八万,将来若得涨售,只消涨起一半,已足够本,倘能涨到原价,岂不可大发其财。就使蚀本,也极有限。所恨自己手中无此巨款,若能再弄他十几万银子,就可指挥如意了。这夜他睡在就床上,胡思乱想,虽不曾生出什么法儿,却一夜未得安睡。第二天早起,教松江娘姨买点心。松江娘姨知他爱吃汤团,便到附近一家糕团店内买了十六个汤团,满满装了一碗,送到房里。如海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吃着汤团,已吃了一半,偶然吃到一个豆沙馅的,才咬得一口,忽然灵机一动,不觉呵呵大笑起来。薛氏问他有何可笑?如海笑说没事没事,一面推开汤团碗,也不再吃,急急走下楼去,教阿福拖包车出来坐了,径到药房中去找他的副帐房杜先生。这杜先生字鸣乾,绍兴人,足智多谋,素号能干,而且为人极有涵养,善用冷功,一天到晚,难得见他开口,但若开口时,比快刀还要锋利。如海遇有机密大事,时常与鸣乾商议,鸣乾也守口如瓶,从没向人前吐露只字。故他宾主二人,极为相得。

  这天如海将鸣乾衣袖,轻轻一拉,鸣乾会意,随着他同到一间小帐房内,随手将房门带上,屏声息气,坐在如海帐桌旁边。如海先把右手在额角上抹擦多时,眼望着鸣乾,口中啧啧了一会,才开口说:“老杜,日下橡皮股票跌价,你知道么?”鸣乾道:“知道的。”如海道:“那天我买进二十万股票,你也知道了。”鸣乾道:“是的。”如海道:“我的根柢,也瞒不过你,连头带足不及十万,现在就这股票一项上,已吃亏到十三四万,倾家荡产,还嫌不够,如何是好?”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鸣乾也不做声,眼望着如海,等他续下去讲。如海却并不接续前言,又说:“老杜,你替我想想,有何法儿可以补救呢?”

  鸣乾虽然足智多谋,却经不起如海这句话,竟问得他目定口呆,无言可答,半晌才说:“这个这个别无他法,只有请东翁暂将股票捺一捺,待市价涨起之后,再行脱手,就使不能到本,也可少吃些亏。”如海道:“这个我何尝不知,无如官银行里的二万银子,赵监督已函催多次,前天不是你写的回信吗?我教你照实写,你说股票营业,近于赌博,传出去有关大局,故以药料二字混称。如今赵监督复信到来,仍然不肯通融,责令如期归还。我如今百孔千疮,处处都是亏空,除却卖脱股票,又从那里去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