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票,蚀了这许多银子,虽有一百箱土的假栈单,支持局面,如若股票市面永不回复,将来作何了局。一念及此,冷汗遍体,一个人胡思乱想,越想越觉没趣。看看表上已有八点钟光景,便唤松江娘姨出来,问她晚饭可曾预备。

  松江姨娘回说没有,如海背剪着手,在客堂中踱来踱去,很没意思。忽然车夫传进一张请客票来。如海自老太太故后,守着孝谢绝应酬,久已无人请他,见此颇觉奇怪。接过一看,见是张一品香大菜馆的请客票,背后还写着几行细字道:足下事亲守孝,弟等本不敢奉邀。惟今日适琢渠兄南旋,弟等在一品香设筵为其接风,足下亦琢翁朋友之一分子,论友谊则足下似应列席。苟足下而必欲克尽孝道者,则弟等亦弗敢勉强也。下写着伯宣、文锦等许多名字。如海看罢,不禁笑将起来道:这种不尴不尬的说话,只有文锦说得出,条子一定也是他写的。此番琢渠回来,料必得了什么差使,故而他们这般巴结着他。自己的守孝,本是浮文,岂可为他耽误了正事。当下便命车夫点灯,拖出包车,坐到一品香,见了琢渠先与他握手问好,又问他方四少爷可曾同来?琢渠道:“四少爷因他老太爷吩咐说,近来为政治上关系,和一班革命党结下怨仇,有些人要暗算他的家属。上海又是革命党的聚处,故把老四留住在京,不许再到上海。我因这件事关系太重,故也未便相强,只可一个人先回来了。”说罢,又道:“如翁太夫人故世,弟在北京,未得消息,舍下乏人主持,因此失礼,很为抱歉。”

  如海连称不敢。文锦从旁插口道:“你们两个别客套咧,快点菜罢,客已齐了,再让你两个敢岂抱歉下去,岂不教别人肚子里闹饥荒么!”如海笑道:“老魏真是个饿杀鬼,不论到什么地方,都是他第一个嚷肚子饿,怪道他身了吃得这般肥胖,我很纳罕,缘何他家姨太太,没被他身子压扁了。”琢渠笑道:“想必压的人多,故把筋骨练结实了。”文锦笑道:“莫非你也压过的吗?”琢渠道:“这个万万不敢。”听的人一齐笑了。如海笑着点了菜,彼此不分宾主,随意坐下。席间互约各不叫局,以便清谈。吃到十点多钟,才各分散。琢渠回转家中,贾少奶正在吸烟,琢渠便在她烟榻旁边站了一会。贾少奶连正眼也不看他一眼,只顾自己装烟抽吸。琢渠好生不悦,叹了口气道:“鸦片烟原是解闷之物,别人吸烟,都有一定的时候,或是饭后,或是临睡,从没有睁开眼睛抽起,直抽到阖眼,还不肯放手的。人家出了一两个月远门回来,你也没半句说话,也不交代交代家中有无事故,也不问问我路上情形,竟和陌生人一般,睬也不来睬我,自己只顾吸自己的大烟,还像什么夫妇呢!”

  贾少奶听得冒起火来,随手把烟枪向对面一丢,霍地坐起来道:“放你祖宗的顶臭大狗屁,你说的什么话,你打算要我怎样?家中又没死人,有何交代?路上什么情形,都在你自己肚子内,你自己的嘴,好似被封条封着的,不肯开开金口,告诉我,我又来问你则甚?听说你在北京皮条营里攀得恩相好,大约被这班婊子迷昏了,回家没迷汤喝,因此口出怨言。老实说,我已多年没吃这碗饭了,就是当年做生意的时候,也设这般把势,若有迷人的能为,早已嫁人作了官太太,也不跟你这个不成器的蹩脚生了。放着方四少爷这般好脚路,到北京耽搁了这许多时候,依然一双空手回来,亏你还有这张老面皮说什么出远门呢!况且吸烟又不是你花的钱,我爱吸多少,便吸多少,谁也管不到。你爱和我做夫妇的便做做,若不爱和我做夫妇,请你另娶中意的便了。”

  琢渠平白地受了这顿抢白,本欲发作,无奈自己这趟进京,恰投在方总长心绪不宁的当儿。振武素知他老子的脾气,若在快活时,你要求什么差使,他就能派你什么差使。若在不快活时,你去搅乱了他的心事,他非但不肯给你使差,而且牢记着,你以后出了差使,永远轮你不着,因此一时未敢开口,教琢渠在京暂住,静候机会。不意方总长的心思,越弄越乱,据振武说,他老子因革命党中几个头儿脑儿,同他作对,他存心削去这班人的权柄,无奈这班人羽党众多,自己不敢轻举妄动,虽然有几个心腹秘书,帮他划策,奈都是书生之见,空言无补,故他天天在抱膝趟由义轩两处办公房中凝神独坐,咄咄书空,无论何人,没事不许擅入。故振武伺候多时,未得机会。又见琢渠天天似饥民望赈的一般,天没亮就到他家门房内等候。到晚才回去,心中颇觉过意不去,只得劝琢渠先回上海,我这里有了眉目,马上给你电报,你自己的差使,包在我的身上,大小决不脱空,你也不必灰心,所差的不过时候迟早些罢了。

  琢渠无奈,算算盘缠也费了几百块钱。因初来的时候,以为有振武这条脚路,差使准可到手,故而大吃大用,并不计较什么小费。此时才知稳瓶拿不稳的,心中十分后悔,只可依从振武的说话,一个人搭轮回转上海。贾少奶听得丈夫回来,满心以为此番琢渠不但自己得了差使,一定还带着云生、尔年二人的差使同来,将来自己便是曹、康两家的功臣。往日他们瞧我不起,自此之后,不怕他们不来拍我的马屁。就是我到他二人家去,也大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