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打一个有钱户头借几千银子救急,就三分利也情愿的。老卫你可有这样一个人么?”

  运同听了触机道:“主任你当真要想弄钱用吗?户头我却有一个,不但几千,连几万都拿得出。不过他为人可十分吝啬,如向他明借,他便要装穷,不肯拿出钱来,只有一个法儿,可令他服服帖帖,送几千银子给我们用,而且连本搭利,都不要我们还一个,只恐你主任怕这件事坏名气,不肯干罢了。”星干忙问:“你所说的是谁?用甚么妙计,可令他拿几千银子出来?如果稳当,便坏坏名气何妨。恰巧今儿大家都没事,一样闲着,譬如泡碗茶讲山海经,请你讲出来听听,可干即干,不可干作为罢论便了。”

  运同四顾见无外人,才低声对星干道:“我有一个朋友,名唤汪晰子,手中着实有钱,从前曾当过国民党分会理事长,后来又做讨袁军参谋,不过中途已脱离关系。民军事败后,他又讨好北军,送了许多犒赏,自称未曾附乱。他在城内很置些产业,若有人将他旧案翻一翻,他顾惜产业,必不肯逃走,但也要顾全性命,自不得不拿钱出来运动,这样我们岂不可以稳稳弄他几千块钱用吗。但他家中证据都已销毁,空口说他附乱,恐他不肯承认。我适才从姓尤的那里得来几张空白委任状,图章都已盖就,只消填上名字,便可当作正式委任状用。我想就将他的名字写上,替他造成一个证据,得空儿塞在他家不经意的地方,然后教人去搜,有了凭据,便不怕他抵赖。不过这件事,非我一人之力所能写,还须请主任帮忙。”

  星干听说,想了一想道:“此法虽好,不过我却不能加入。如你和他有甚冤仇,要算计他性命,倒不妨由我出场,弄他进去,照例严办。倘若只要敲他竹积,必须你自己上场,我只能袖手旁观,因你们都是散员不负责任,我乃是政府用人,举动不能不慎重一些。倘不小心,被报馆得知,便不免受舆论攻击。方才你所定的计策,还不能算是万全,必须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不但保全自己名誉,而且利益均沾,岂不甚好。”运同大喜,领教回家,如法填了张委任状,藏在身畔,径往晰子家来。晰子疑惑他又来借贷,故说话之间,处处留意,不让他提起洋钱二字,幸得运同也不谈洋钱,晰子才略放心。运同问晰子新屋何日可以完全?几时进宅?我想问你进宅时喜欢热闹呢?还喜欢实惠?如喜欢热闹,我就预先替你叫几个朋友,送你一班滩簧髦儿戏。如喜欢实惠,我去教他们定一堂红木家伙送你,你道如何?晰子喜道:“自然实惠的好,热闹本是虚华,浪费岂不可惜。”运同点头道:“我也这般想。”又道:“你那张方单,从前不是说过户没有办妥么?不知现在可曾取来没有?”

  晰子道:“早已拿来了,我正想给你看呢。你请坐一会。”说着自己走进里面,取方单去了。运同在和他讲话的时候,已看准台底下有只网篮,内放破旧书籍,上面尘埃堆满,蜘丝密布,知道他已久不取用,趁他一跑开,立即在身边取出那张委任状,轻轻将书籍扳起少许,塞在底下。看看没甚痕迹,只在书面上留下两个指樱运同恐被晰子察出破绽,随手在地上撮起一些灰土,洒在书上掩去指印,拭净手,晰子也拿着方单出来了。运同不动声色,假意将方单从头至尾念了一遍,点头称好。晰子又将新完的粮单给他观看,说姓梅的多年没完钱粮,我替他补完,也是买屋以外的花费,可惜地价业已付清,不然还须在他名下扣算,运同笑道:“那个为数有限,也只好你得主自己吃亏的了。”

  晰子摇头,颇露不以为然之色。运同又和他随便讲些闲话,才告辞出来。第二天,晰子正坐在家中盘算。运同将来送给他一堂红木家伙,自己所有的旧物,无处堆放,若卖给收旧货的,又恐被他们杀价,一时不得主意。忽有两个客人登门造访,晰子自民军失败以来,不敢开会演说,终朝蛰处家中,除却运同之外,久无别的朋友上门寻他,因此颇觉奇怪。出来看这两人身穿一色的黑布长衫,并无马褂。一个脚上穿着双黄皮鞋,一个乃是青布鞋子,都散着裤脚管,面貌也非素识。晰子不觉一怔。正待问话,那二人见了晰子,齐把右手向上一扬,行了个军礼,同声说:“参谋长久违了!”晰子吃了一惊说:“你两个是谁?什么参谋长不参谋长,我不知道。”二人笑道:“参谋长休得推诿,我二人都是从前宋使仁司令的部下,曾受过你参谋长的节制,至今事隔未几,难道你参谋长贵人多忘事,竟把我两个小卒忘了吗?”晰子益发吃惊道:“你两个到底是什么人?我又不认识你,谁是你的参谋长?你们休得瞎三话四。”二人笑道:“参谋长说得一些不错,我叫郝三,他便是华四,听了名字,大约你也可以明白了。本来也难怪你参谋长不认得我,我们同营弟兄多至百余人,你参谋长乃是上官,岂能一个个认得面貌,想必花名册是你当看见的,所以一开口就叫我们名字。”

  晰子听得模模糊糊,暗想他两个莫非当真是宋司令的部下罢,不然怎说得这般像呢?便问你两个来此则甚?郝三答道:“我等自六月二十五夜战败后,宋司令身受重伤,由我等抬往租界上医治无效,延至前月初六日身死。他临死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