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了疑,向他再四盘问。刘老爷娶玉玲珑这件事,本瞒着他夫人的。此时在气头上,竟也顾不得许多,便把自始至终,诸般情节,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他夫人听了,虽不免有些着恼,但念他现在大梦将觉,不妨指点他孽海回头,故也不和他寻事淘气,反安慰他说:“从来堂中妇女,哪有一个讲究良心的,本来是你自己糊涂之过,况你已一把年纪,她还是娇枝嫩叶般的人儿,怎肯随你终老。赔钱偷汉子,固然是中意之事,幸亏你发觉得早,现在应该醒悟的了。也不须动什么气,只消自己立定脚跟,不再到她那里去,那怕她嗣后再偷十个八个汉子,都与你风马无关,有何不美,何必每一个月,花费四百块钱,买一个乌龟来做做呢。”

  刘老爷听他夫人这片言语,也很入情入理,想想自己已六十多岁,玉玲珑还只二十有余,一老一少,无论如何,决决收服她不住,好在自己娶她,并未花一个钱身价,只代她还了四千多块钱债,租公馆用去三千余金,几个月开消也有二千之谱,统共不上一万,在自己当年做官的时候,巴结上司,也常花上十万八万银子,这些何足为数。况他也做了我几个月的姨太太,虽然背地里偷看汉子,面子上终算是我的人,也未尝不光辉呢。从今以后,我也不必再去光辉。那四百块钱一个月,也可省下来了。究竟做官人有决心,刘老爷自此不再往玉玲珑处,虽然那边屡次着人来唤,他终守着夫人的教训,立定脚跟,不再前往。每月四百元开消,也不送去。玉玲珑差人唤他,原注重在这四百块上。见他人不来财也不来,已知他一定在那里得了风声,不愿再做冤桶。玉玲珑一想,自己的债务,横竖已由他料理清楚,房屋也安排得现现成成,所缺不过每月开门使费,自己还拿得出,原已用不着这老头儿在旁讨厌,落得适适意意,和君如玉两个人成双作对了。因此请刘老爷几趟没来,索兴也不去唤了。不过玉玲珑此时,又存着一个缺憾。因从前刘老爷来的时候,刘老爷回了家,有君如玉相陪。君如玉上台做戏,便有刘老爷作伴。两个人轮流着,热闹惯了。现在只剩如玉一人,在他出去做戏时,不免寂寞万状。如玉见她不悦。问其所以,玉玲珑愀然道:“都是你害我的,谁教你吃这碗戏馆饭,你出去了,我便一个人在家,半夜三更,等你回来,岂不冷静。”

  如玉听了,也没法安慰,只可劝她到他戏馆中看戏解闷。玉玲珑依他之言,每夜如玉出去做戏时,她也浓装艳抹,到月仙舞台看戏。不过她着意在如玉一人,坐时必拣末包,以期和他接近。恰巧另有一个妇人,也天天在此看戏,而且也很喜欢坐末包,常和玉玲珑坐在一个包厢之内。二人起初固然各不相识,经不起一而再,再而三,几天过后,渐渐由生张变作熟魏。玉玲珑看那妇人,年纪虽已半老,风头却还十足,珠缭翠绕,装饰入时,很像一位富家太太。那妇人也见玉玲珑粉堆玉琢,锦簇花团,大有贵家眷属气派。彼此惺惺惜惺惺,谈论几句,也很投契。玉玲珑询知那妇人姓吴,家住新闸,他丈夫作何事业,虽未明言,但听她口气,已知是个政界人物。这吴奶奶转问玉玲珑,说也奇怪,玉玲珑往时虽心厌刘老爷,不愿意再提及他。此时和人攀谈,不知如何,忽然反要借重他的大名,并没说出她心爱的君如玉三字,自言我家老爷姓刘,前清时曾为道台,同已退归林下云云。吴奶奶听了,肃然起敬。正是:扫人颜面无如色,增我风光惟有官。欲知后事,请阅下文。

  第五十六回调虎离山果真多智引狼入室何苦劳心

  嗣后愈拌愈熟,大有非见不欢之势。吴奶奶有一天要请玉玲珑到她家游玩,玉玲珑情难固却,一口应允。两个人都有包车,一先一后,坐到吴公馆门口,下车进内。吴奶奶当先带路,引玉玲珑穿堂入室,到她卧房里面,让她左榻床上坐下。玉玲珑放眼看吴奶奶房中的陈设,虽不及自己家中富丽,却也精致异常,一式都是红木。她坐的乃是张红木榻床,两面横放着一封粉红花洋布套的鹅绒小枕,居中一只红木套盘,排列全副白铜烟具,摩擦得光可鉴人。还有一管细竹烟枪,口上镶的象牙,已变成紫黑色,可见经过年代也着实不少。玉玲珑初见吴奶奶,已估量她有鸦片烟瘾,至此笑问姊姊每天吸多少烟?吴奶奶微笑说:“我不过吸几筒解闷,并没多大烟瘾。身子好的时候,每天只消四五钱也够了。有时身子不爽,就不免多吸。”

  玉玲珑听说,暗想四五钱的烟瘾不可谓小,亏她还说吸着解闷,不知她认真要吸多少。吴奶奶一面唤使女倒茶,一面划火燃着烟灯,带笑问玉玲珑可能吸烟?玉玲珑道:“我虽然不能吸烟,不过家中也备着烟具。老爷虽没烟瘾,遇着高兴头上,也喜欢吸几筒之故。他有时嬲我吸了一筒,我便要整夜头眩,不能安睡,大约我生来没吸烟的福分呢。”

  吴奶奶道:“你们既没烟瘾,还以少吸为妙。因我从前也为着逢场作戏,偶然吸几筒,吸上了,至今变作终身之累,遇着看戏太迟,失了瘾,便要头疼脑涨,所以十二点钟敲过,就急着要回来过瘾,好戏往往看不着。有时有客人在家,连招待的工夫都抽不出,先要紧弄这盏烟灯,不免得罪贵客,岂非受这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