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叱车夫快走,别再让汽车。车夫闻言,都和逃也似的飞跑。小松也紧紧随在他们背后,究竟汽车赶包车,并不费力,那两个包车夫可已跑得满头大汗。今夜因玉玲珑知道吴奶奶喜欢吃面,家中特制着虾仁面请她。两部包车都到白克路刘公馆门首停下。小松汽车跟到此处,认清了门口,也即开去,并不停留。玉玲珑一路笑着进内说:“这人到也希奇,老远跟到我们这里,不知何故?”

  吴奶奶笑道:“何消说得,一定是转你的念头了。”玉玲珑笑道:“你休放屁,我看他还是转你的念头呢!”吴奶奶笑道:“多谢你,你就让给我,我也不敢当的。”说时已到里面。玉玲珑问她侍婢老二,面可曾预备了没有?老二回说尚未,我想待你们还有少爷一同回来了再烧呢。玉玲珑道:“你快去预备罢,时候不早了,吴奶奶吃了还要回公馆去呢。少爷不必等他咧。”吴奶奶连说别忙。老二走后,两人又谈起小松。吴奶奶先说:“适才那人,面貌还生得干净,不知姓什么?”玉玲珑道:“你没听得戏馆中有人唤他小宋吗,大约是姓宋了。”吴奶奶道:“不是,我听很像小松,或者是他的名字。”玉玲珑道:“管他小宋小松,你预备吃面便了。”吴奶奶笑道:“吃谁的面?敢是吃你的喜面么?”玉玲珑笑道:“你又来开我的心了。”吴奶奶道:“我倒不想开你的心,很想寻那人一个开心。”

  玉玲珑问怎样寻他开心?吴奶奶道:“你看他不是疯了似的跟着你么?我想明儿我们看戏不遇着他便罢,如若遇着他,我们不必到散戏馆时始走,只消看一半戏就可出来,也不要回家,先到大菜馆转一转,看他跟我们不跟我们?如他仍旧跟着我们,我们也不必怕他。因他只一个人,我们有两个人,不怕他吞了我们下去。倘他安安稳稳不做声的最好,如他还要胡言乱语,我们不妨哄他一哄,约他到什么地方相会,临时放他一个生,教他空欢喜几天,岂不有趣。”玉玲珑笑道:“你休惹事遭非咧。面来了,吃面罢!”阿二捧上面盘,玉玲珑相陪吴奶奶吃了半碗,吴奶奶起身告辞。玉玲珑送她到门口,恰巧如玉坐着包车回来,见了笑问吴奶奶因何这般要紧走?吴奶奶回言因已夜深,家中没人,不便耽搁,只好改天再来望你们了。说时,趁玉玲珑不备,向如玉斜飞了一个媚眼,始坐上包车而去。玉玲珑与如玉把臂进内,即唤老二热面,自己又陪他吃了半碗,方始解衣安歇。次日,玉玲珑到戏馆时,吴奶奶早已先到。而且那小松又已坐在她包厢旁边,见玉玲珑来了,那一张嘻皮笑脸,真令人形容不出,玉玲珑很觉好笑。看吴奶奶也笑逐颜开,春风满面,起身让玉玲珑和他并排坐了,倒一杯茶递给他,故意扬声道:“讨厌得很,你为甚不早些来,你不来我险些儿给人家看杀。如今你来了,我也可以交卸咧。”说得玉玲珑笑不可仰。小松在旁听了,也掩口葫芦。吴奶奶很得为意,玉玲珑笑着教他不可多言,休给旁人听见了笑话,吴奶奶方不言语。看了一会戏,吴奶奶忽然说:“今儿的戏不中看得很,我们走罢。”

  玉玲珑知道她要实践昨儿那句话,便也并不留难,应声和她离座,一同出了戏馆。小松那肯放松,急急跟随出来,驾汽车赶在她们背后。今儿她二人并不坐车回家,到一家番茶馆门口,即命车夫停下。小松见她们进了番茶馆,心中暗喜,也急随他们进内,一直到楼上,吴奶奶等拣一所空房间进去坐了,小松觉得若挨进她们一房间去,和她们同桌而坐,万一他们不来睬我,或者起身跑开,给西崽见了,岂不难以为情。故而只可在正对她们房间的窗口外面洋台上,摆一张座位,幸亏其时已交春末,很有些不怕冷的人,爱上洋台上吃喝,故也并不别致。里面玉玲珑、吴奶奶二人本来都已吃过晚膳,此时只可点几样樱桃梨、禾花雀等不当饱的菜,敷衍吃着。吴奶奶又厌房间内闷,教西崽开了窗,这样已差不多和小松坐在一房间内。小松好生欢喜,更加挤眉弄眼。玉玲珑暗笑吴奶奶忒会促弄人,既然不预备和她这般这般,就不该将人家引得如此心热。心中想着,正欲教吴奶奶吃完快走,不必再弄把戏。不意吴奶奶放下刀叉,忽然拖玉玲珑同往洋台上面观看野景。玉玲珑随她跨出洋台,可就站在小松身边。小松趁此机会低声说:“这里很冷,你们不怕吗?”吴奶奶笑向玉玲珑道:“希奇得很,皇帝不急,急死了太监。我们没说怕冷,倒要别人代我们怕起来了。”玉玲珑道:“听他放屁!”小松道:“阿哟哟,人家一片好心,你们休要出口伤人呢!”

  吴奶奶、玉玲珑二人听说,都格格笑将起来。小松问玉玲珑,少停这里出去,可要再往戏馆?玉玲珑未答,吴奶奶抢着说不去了。小松又问明儿可去?吴奶奶反不接口。玉玲珑见她不答,只可自己回答,说也许去的。要知普天之下,无论什么事,只忌一个破头。设如男女相遇,在未交谈之前,固然是尔为尔,我为我,任你千呼万唤,与我毫不相干。及至有朝讲了一句话之后,见他第二次再有话讲,若不答应他,终似乎心中很有些过意不去的样儿,这就是破头第一句的误事,否则决无这个现象。良家妇女尚且不铭,何况玉玲珑原是堂子出身。起初在吴奶奶面前,恐她见笑,所做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