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给我二千的限价,我因是你的事,已尽她的限出价了。你若要我再加,教我如何可以作主呢?”徐奶奶又呆想一阵,决然道:“就依你二千罢,东西在这里。”姨太太听她二千肯买了,心中暗暗欢喜。接过纸包,看了又看,假意道:“不知王家的要不要?她若不要,只好教老爷买咧。”她说这句话,原是伸一只后脚,深恐日后自己戴出来,徐奶奶见了,说她掉抢花,故此预先留一句话头,好为日后辩白地步。但徐奶奶满心注重在洋钱上,那有心思顾她的说话关节,看叶太太开铁箱,取出一札钞票,总数二千,当面点交徐奶奶。徐奶奶千恩万谢,并再三嘱咐,不可告诉旁的人知道,姨太太满口答应。

  徐奶奶走后,姨太太看时候已不早,也不再到戏馆,自己收拾收拾,径往钱公馆去。因今夜轮着钱公馆请客,一班赌友散了戏馆,早已在此聚会。霞仙和兰也随同前来。七太太见了叶姨太太,问她你家来的究是什么客,一去这许多工夫?姨太太附耳,把徐奶奶这件事告诉了她。七太太摇摇头说:“这样的人,我很不赞成。既然没有银钱,还要赌什么!变了东西做赌本,教我罚咒也不情愿的。”她说话时,身子背向着门,姨太太对她使眼色,教她低声。七太太回头一看,见徐奶奶也急匆匆的来了。她一眼瞧见姨太太和七太太正在讲话,自觉心虚,疑惑她们谈论自己,面容顿现局促不安之色。姨太太也恐七太太说话声音太高,被徐奶奶听见,慌忙起身招呼她坐。徐奶奶欢然坐下,对七太太点点头说:“昨儿我看你也输得不少罢。”

  七太太笑道:“只一千几百块钱,希什么罕。今儿我家老爷,已加一倍赔给我了。赌钱必得有个人抱腰才好。赢了自己用用,输了横竖是别人的钱。若专想靠自己一人之力,赢得起,输不起。赢了钱欢喜,输了钱恨不得连身子都拿出去卖了,那有什么趣味。”徐奶奶不料她当面抢白,一时面红过耳。叶姨太太看得不过意,忙借话与七太太调笑道:“谁有你这般福气,嫁着这种好老爷,不过夜间连腮胡子,刺得皮肤生痛,也要你去熬的。”七太太笑道:“胡子虽然难熬,洋钱不是好东西好宝贝么!”

  彼此一笑,断了话头。主人邀客入局,徐奶奶第一个抢推庄,众人知她这几天着实输得不少,故倒没人夺她的庄。无奈徐奶奶时运不济,晦气星跟着她脚跟儿转,坐上去,就是几副瘟牌,没有打几个照面,那小小二千块本钱,能挨多少时候。不到一刻钟工夫,金刚钻耳环咧,金刚钻戒指咧,两件很坚固的东西,忽然四分五裂,散入各人腰内,没了本钱。只好拍拍屁股起来,头面通红,颈项筋涨。叶姨太太和周七太太见了,都暗为叹息。一众赌客,没一个不赚着她钱的。霞仙又是一百多入了腰。兰只带五块大洋本钱,跟着霞仙下注,居然一本十利,也赢了五十余元,心中好不欢喜。打起精神,预备再押,接徐奶奶推庄的,是个带大金刚钻戒指的半老妇人,兰不认得她,私问霞仙,方知就是有名的牛皮糖华姨太太。兰暗想:听说她丈夫华老荣,近来办一个什么厂,大为发财,想必她手头很足,若是能和徐奶奶一般推了瘟庄,大家赢她几个,倒很适意的。不但她一个人存这般希望,便是一班赌客,谁也不是存这个念头。见华姨太太推庄,都想大大赢她一笔横财。不比同徐奶奶赌时小出手,现在都拚命下注。

  无如赌神菩萨,最为势利,对着没钱的人,便要欺侮。见了有钱的人,却也喜欢恭维的。华姨太太上手就是几副统吃,众人所赢徐奶奶几个钱,霎时间又数尽并回庄上。霞仙、兰二人备本无多,顷刻而荆其余本钱壮的,所输更多。华姨太太这一场庄,共推进五千有余,欢然起来,让周七太太做庄,起初也小有锋头,不过她在戏馆中讲话不小心,成了谶语,到底仍把手巾包中带来的二千余元钞票,分给众人而罢。霞仙、兰二人因本钱已尽,空手不能下注,眼睁睁看着别人赢钱,心中好不难熬,私下议论说:“我们明儿。务必多带些本钱,不可再错过机会了。”

  当夜输赢虽然不等,就中最失意的,惟有徐奶奶一人。她第一个上去倒了庄,腰无半文,却还不肯回去,站在赌台旁边,看这个输,那个赢,只看得眼中火冒,心内油浇,再也舍不得离开此地。后来台面散了,自己无可再看,只得没精打采的回家。那时天已黎明。她家一班底下人,都在好睡时候。一个丫头开门略迟,徐奶奶好不动怒,不讲情由一顿嘴巴,打得她昏天黑地。走到房中,见床上被褥,没有摊开,又痛骂那娘姨不已。骂了一会人,想到自己身上,说:“这回我可死定了。”

  做书的不敢放刁,有言交待。昨夜徐奶奶卖给叶姨太太的金刚钻耳环和戒指,并不是她自己之物。她自己又不穿素,因何有这白金镶的首饰?”有了这种首饰,就不致连五六千块钱,都输不起了。她自己所有的价值东西,早已押尽卖光。这两件物事,乃由一个珠宝掮客手中诳骗而来,她想赌本没处弄钱,才生出这条主意,把一个相熟的珠宝掮客,唤到家中,假说:“我有一个小姊妹,新近没了尊长,一切首饰,都不能插戴,要把黄金镶的拿去改镶白金,又因她这些首饰,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