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身份的人,岂有半夜三更自己往捕中房说情,弄得好还好,弄得不好,岂不大失面子,所以我看还是等到明天早晨,再想主意为妙。现在你请先回,我还要进去,告诉他你适才答应我的那片话,好教他明天积极进行,包管你姨太太不致吃苦就是。”

  老荣谆托再三,方坐马车回去。如海重进倪宅,接洽如何,我且不表。单说老荣回到家中,一问他姨太太早已回来。老荣大奇,三脚两步奔到房内,见了姨太太,如获至宝说:“你你你怎么回来了,险些儿把我急杀!”不意他姨太太听了,睬也不睬,厉声问旁边一个娘姨道:“姓林的哪里去了,你快替我找她回来。”娘姨战战兢兢答道:“她方才和你一同给巡捕房捉去的,至今不曾回来,我们都不知道她往那里去的。”姨太太怒道:“放屁,她捕房中早出来了,你们非得替我找着她不可。”娘姨不敢不答应,哦了一声,走出房去。老荣又问姨太太为何如此发怒,捕房中怎肯放你出来的?姨太太陡把粉脸一沉说:“你们打算我不得出来了么?都是好良心,家中闹出这般大事,你倒故意躲开了,教人找你不着。这还不算,索性连马车也给我坐了出去,令我从巡捕房坐黄包车回来,一路上给万人观看,好有良心。”老荣叫屈道:“这个你忒杀冤枉我了。我因恐你在巡捕房中吃苦,所以坐马车去托了许多朋友,钻了许多脚路,设法替你运动,直到这时候方能回来。你一点儿不见我的情倒也罢了,为何还要反咬我一口?”

  姨太太因在捕房中着人回家取洋钱作保,恰值老荣不在家,多耽搁了半点余钟,方由别处弄了二百块钱,将她保出来。出门又没坐着马车,雇黄包车回家,虽然时候夜深,没被多少人看见,但姨太太终觉这股气没个出处。可巧回到家中,要寻一个姓林的,又不知去向,未免气上加气。此时连一接二,将无限的闷气,尽数出在老荣一个人身上,也不管他出去究为的好意歹意,口口声声骂他黑良心坏肚肠。算老荣晦气,讨功不着,还受了满头没趣,只得无粗打采,到他另外一位姨太太房中睡去了。这边姨太太又把娘姨唤进来,问她姓林的找着了没有?娘姨原本是随口答应的,怎禁得又来盘诘,不觉无言可对。姨太太大怒,将那娘姨臭骂一顿,立逼她出去寻找姓林的。

  你道这姓林的是谁?原来和华姨太太非亲非戚,乃是一个寻常女朋友,然而交情却异乎寻常。姨太太知她家境很为艰难,还有一个老母乏人供养,因将她留养在家,其母赡养之费,亦由姨太太出钱供给。姓林有受姨太太知遇之恩,无以为报,情甘守独身主义,一辈子不嫁丈夫,鞠躬尽瘁,以事华姨太太一人。自己改着男装,表明不同寻常女子。姨太太见她如此诚心,倒也不胜知己之感,就此降格相从,寝食与共,反把丈夫华老荣抛在房外。因床上平添了一个女子,老荣睡上去,未免不便。姨太太却很体贴老荣,许他别娶姨太太,以免孤独。不过外间姨太太一班女朋友,见姓林的装束奇异,不雌不雄,便替她起了一个诨号,叫做阿木林。可巧姨太太也有牛皮糖的诨号,因此一条牛皮糖,黏着个阿木林,人人都说她们是一党。此党不知是乡党之党,还是狐群狗党之党,皆因字面太奥妙了,吾人竟不敢妄下判断。

  姨太太也知有人说他们结党,索性放出同党面目,不许阿木林附入别党。倘然明知故犯,与别的女人来往,若被姨太太得知,必有一场酸溜溜的大闹。此时姨太太手段很辣,打咬拧三者都全,往往弄得阿木林身无完肤,故此阿木林见着牛皮糖,着实有点儿惧怕,仿佛怕老婆男子一般。不论当面背后,罚咒也不敢和别的女人们兜搭。这天她本和姨太太等一同受捕,既入捕房,因她属于赌客方面,存了钱先放出来。她见姨太太的马车有老荣坐着,自己不敢坐上去。正徘徊间,可巧某公馆太太的汽车只一个人坐,招呼她上去坐了。阿木林意欲回华公馆去,某太太说:“现在华姨太太还在捕房亲着,你回去也是一个人,不如同到我家谈谈,天明了,再回去不迟。”

  阿木林一想,此话果然不差,一个人回去,从前和姨太太伴惯的,此时见了老荣,他因我霸占他姨太太,大有恨我之意,没姨太太在旁,两对面很为没趣。况姨太太身在捕房,自己已失自由,决没能为再来监察于我,我落得趁此机会,往别处玩玩,明日早些回去,只消赶在她放出捕房之前,就可不露痕迹。想定主意,便随某太太到家谈谈笑笑,玩了一宵。次日天明,仍用汽车送她回华公馆。事有凑巧。某太太的公馆,地处最远。夜间华公馆娘姨妈子奉姨太太之命,到处寻访阿木林,偏偏漏却这一家未往。华姨太太听着阿木林不知去向的消息,心中又愁又急,又恼又怕,足足耽了一夜心思。那赌博案隔一天须上公堂的事,倒不在她心上。此时见阿木林适适意意的坐了汽车回来,怎不教她无名火陡高百丈,也照昨夜骂老荣一般口气,骂她黑良心,坏肚肠,我吃苦,你们倒乐意。

  阿木林那敢开口。姨太太越骂越恨,随手抓了根通烟枪的钢条,照准阿木林夹背心连打几下,阿木林也不闪躲,扛着肩膊挨打。以为让她打几下,也可杀杀火气了。不意姨太太因见她身穿皮袍皮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