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吃他们几句闲话,那也只好老老面皮咧。这还是条正路,像你适才异想天开,要人家打折头,讲倒账,这种丢脸丢在外间的事,除非你自己去办。好在接头这批生意,也是你的主意。常言一客不烦二主,请你协理先生有始有终,一手到底罢。”

  文锦强笑道:“老海,你不必钝我,我原是个粗胚,那里有什么主意。适才同你商量的说话,也实因无可奈何,急出来的急法。既然使不得,作罢就是。但是你出的条程,果然很好,决定照此办法便了,到底你总理资格,言必有中,我这倒霉协理,动不动就弄得鸭屎臭散场,自今以后,我决不敢再出主意,连这断命协理之职,我也决计向股东会提出辞职了。”如海劝他说:“老魏何必如此。常言吃一回亏,学一回乖。这番也是你向来没有经验的缘故,致有此失。现在既然吃过这遭苦,日后只须小心几分就是了。”

  文锦垂头丧气,没有言语。如海又把默士唤进写字间,问他日前看货情形,和今日验看火场的现状,默士对答如流,还说前途存栈之货,照市价估算,所值还不止此数。这一来我们固然大大失利,他们也吃亏好多赚头呢。如海点点头道:“这样你去做好一张报告单,并将各处散存的银子,汇齐四十二万存放在一家钱庄上,以便前途到此领赔款时,打庄票给他们。还有登报鸣谢赔款迅速的稿子,也须预先做好。上海大小各报都要登一个月,算一算该多少告白费,也要向他们扣除,不可忘记。此番钱给了他们,日后再要算他们的账,恐他们不肯承认。这是保户一方面的事。还有自己方面,须邀请全体股东,准明天午后到此间开一个茶话会,将这件事报告他们知道,也是罢不得的。不过赔人家银子,尽顾赔出去,不必待股东会通过。因赔款是份所应得之事,信用攸关,不能缺少。股东开会,无非报告一句而已。若有责难,自有我同协理担承,与你们无干。倘使前途来此领保险银子时,你尽顾陪他前来见我,不可留难他们。”

  默士诺诺连声。文锦在旁听了,不住点头,心服如海说的话大有决断。到吃饭时候,鸣乾果陪着燕贵和两个方袍大褂的土客人来领赔款,默士遵着如海的命令,毫不留难,直引他们到总理室中相见如海。如海见鸣乾居然带了两个土头土脑的土客人来,不免暗暗好笑。看官们休得纳罕,这两位土客人,也不是真正贩土的客人,乃是邬燕记中一个账房,一位跑街。原来早上文锦同默士二人离开火场之后,鸣乾见燕贵低头叹气,很是可怜,因招呼他同到附近一爿小茶馆内,泡茶坐下,彼此都没吃过早点。鸣乾摸出一角小洋,教堂官卖了几个瓦爿饼,和燕贵同吃。一面吃,一面问他:“这场火不知你一共损失多少?”

  燕贵道:“我那有多少损失,店中生财等件,前番已得过你一百元顶价,虽然你答应日后用过了仍旧还我的,不过我拿来也无别用,卖给旧货摊上,至多值十余元罢了。还有两只皮箱,内中值钱的衣服,已有人替我保险着,早寄在高墙头内了。余剩的大都是些粗布衣服,值不到多少钱。所以讲我的损失,原本极微细的。不过我除了这爿店,别处并无住家。当盘了店,就打算回广东的。承蒙你杜先生照顾,许我三十块钱一个月薪俸,我本想挨几个月,多积百十块盘缠回去,不意天不佑人,连这爿店也失火烧了。我现在一身之外,别无长物,连行李都没有带出来。要回广东呢,不得盘费。若说住在上海,没有钱教我容身何处?到今日真应了有家难奔,有国难投这两句古话咧。”说到这里心中一阵难受,连瓦爿饼也吃不下了,双手抱着头,不觉呜呜哭将起来。鸣乾慌忙劝他道:“邬老板休得伤心,这都是天命所遭,无可挽回的。幸亏内中还有我朋友之货,都保着险,他们大老板并不在乎几文钱小费,况这回失事,也是他用的出店阿荣不小心惹出来的祸,等我少停对他去讲,只说你损失了一千银子,还有一众朋友的行李铺盖,被烧在内,也报他一千数目,更有那阿憨烧杀在内,很可怜的,至少也须要抚恤五百两银子。待他领到保险费之后,不妨令他划出二千五百两,提一千两银子派给被难众朋友,还有一千五百两银子都给了你,大约除了办理阿憨丧事用几个钱之外,也足够你回广东盘缠了。”

  燕贵喜道:“若能如此,莫说回广东,连到外国也够了。”鸣乾道:“且住,还有一桩事,也非你不行。因当初我那朋友,为这烟土买卖,不甚正当,所以自己不愿意出面,要借你们邬燕记的牌号。从前我也同你谈起过,故而保险单,他自己名下十八万,都写着邬燕记名字,还有两个朋友,各人十二万,一个贾土记,一个黄禾记,也不是本名。现在失了事,这邬燕记名下的赔款当然要你出面去领。还有贾土、黄禾二人,也只可在你店中朋友们中挑选两个,充一充土客人,待领到保险银子之后,每人另谢他一百两银子,想必也有人愿去的了。”

  燕贵笑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怎说没人愿去,可惜我不懂化身法,不然我情愿一个人化了三个去,也可多赚他二百两银子呢!这两个假客人,也不必挑选,就教账房老陆,跑街陈先生去便了。因他二人从前曾贩过红土,买卖做得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