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条,回去复命。薛氏等仍在门外痛哭,惹得许多看热闹的,几乎将一条马路塞断了。这当儿鸣乾恰巧赶到,气呼呼分开众人,闯到薛氏面前,教他们不必哭。薛氏见他来了,真比见了亲爹娘还更亲切,也顾不得羞耻,揩干眼泪,叫声:“杜伯伯,现在我们怎么处呢?”鸣乾道:“事已至此,别无他法,姑且落几天客栈,再作道理便了。”薛氏道:“宝昌路呢?”

  鸣乾对她挤挤眼睛,薛氏会意,不做声了。鸣乾亲替她们唤了几部黄包车,同到大新街客栈中。原来鸣乾已预先定下房间,薛氏等到了里面,鸣乾方对她说,适才闲人众多,我们宝昌路原是秘密的,不能让他们知道了,传出去只怕于我等不利。况且那边也不过是所空屋,用的物件,一些没有,暂时还不能住进去,只得在客栈中权住几天,待那边器具物体办齐了,方可进宅。一切费用,奶奶到可放心,因我那边药房中原没多少现款。办了老板丧事,现银子差不多用完了。这回我得信他们进禀单,晓得存货不久就要姓别人的姓,因此卖了两天特别减价,又折本让给同行好些货物,总共得了二千多银子,约摸三千块钱之数。这宛如在他们手中夺下来的,所以暂时一应开销奶奶无须顾虑。”

  薛氏听了,颇为感激,说:“杜伯伯,现在药房封了,你是有公馆的,大约要回府去住了罢。”鸣乾道:“不瞒奶奶说,我也在隔壁定下一号房间,因奶奶小姐都是女流,住在外边,种种不便。我若住回家去,放奶奶等几个人在此,岂不惊怕,因此我宁可丢几个钱房饭费用,住在这里,遇着奶奶小姐们要买什么,也可上街跑跑。而且有一个男客在此,茶房人等也不敢欺侮你们了。”薛氏听说,更为感动。暗想鸣乾真是一个好人,换了别的伙计,东家既死,店也封了,谁肯再为你几个家破人亡的女人们出力。不料鸣乾这样一个人,竟能如此忠义,真所谓人不可貌相。更见丈夫生前,也大有知人之明呢。鸣乾又道:“奶奶适才劳苦了,现在且请休息。我因那边木器家伙连床铺等件,一点未办,还须往木器店一走,不知奶奶小姐们,还有别的差遣没有?”薛氏道:“这里没甚事了,种种又要劳动杜家伯伯,很不过意。”

  鸣乾连称不敢。出来果然一点儿不干自己私事,专诚为他们买办器具物件,足忙了好几天工夫,夜间便住在客栈中,早晚两次到薛氏房内请安。晓得他们身穿重孝,不便出外游玩,自己闲时候,常带些新闻回来,讲给他们听听。又因客栈中菜蔬不甚中吃,故常令人叫了菜请他们。自己因男女有关不便同席,每每伺候在旁。若非薛氏招呼他同吃,决不敢贸然入座。但薛氏晓得他如此脾气,却没一次不招呼他的。讲鸣乾为人,真可谓恭而有礼,因此薛氏格外将他看重,鸣乾也格外尽力,替他们器具办齐之后,见新屋中墙壁不十分干净,因又唤了油漆匠从新粉刷。这样大约总共耽搁一礼拜之久,规模方得完备。鸣乾特雇一部马车,请薛氏母女前去观看。薛氏还是初次来到,见这屋子,乃是两上两下的石库门住宅,盖造未久,门窗尚新。客堂中鸣乾取巧,不用中国摆式,却照外国西餐间的陈设,中间一张大菜台,两旁六把圆椅,桌上雪白的台布,中间放两只花瓶,靠里一张山扒台,左右两面画镜,屏门上涂白油漆,比之寻常用字画单条的省费不少,而且精雅宜人,一点儿不落俗套。薛氏暗暗称赞走上去,客堂楼是秀珍姊妹的卧房,一张柚木双人榻,一口西式衣橱,梳妆台上,雪花粉香水蜜糖色色齐备,旁边一张沙发,刚在壁灯下面,是预备她们靠着看画刺绣的。正房间中,也是全副外国木器,都用白漆,暗合薛氏持服之意。一张嵌罗甸铜床,非常精致,吊着白地湖色洒花蚊帐。窗帘也用墨绿呢,滚的蓝白相间颜色绒球边。全房间净素,不带一点荤色。动用物件,上自梳头家伙,下至脚盆净桶,无一不备。后亭子间安放衣箱,并为女底下人安歇之所。阿福睡在楼下亭子内。薛氏见下面厢房中,也排着一口铁床,还有几双单靠茶几,一张账桌,问:“这里给哪个住?”

  鸣乾带笑答道:“奶奶有所不知,这回事出仓卒,我们药房中还有许多收入放出的账目,未曾结束。这些账本来是账房先生管的,现在他们都四散跑了,这笔账却不能不理。还有保险公司进了禀单,虽已查封产业,免不得还要传被告上几回公堂,焉能教奶奶出头露面,所以做伙计的,还要在此暂住几时,待账务弄清,案情了结之后,再出去另寻生意。一则为人作事,也须有始有终,二则老板生前,待我不差,我别的不能补报,只得替他了清纠葛,免得奶奶们烦心,也算我一片心意罢了。”

  薛氏听说,格外感激,她也巴不得鸣乾在此,可以有事商量商量。所惜不便留他,听他自己肯暂住几时,自然非常观迎。当夜仍住栈房,拣了个黄道吉日,方带着两个女儿,一同进宅。进宅之后,突然想起一件大事,请了鸣乾商议道:“从前我们在那边,所设少爷的灵座,还未撒除,他们封门的时候,我等要紧料理物件,竟忘把少爷的神主牌带出来,现在都被他封在空屋内了,讲少爷死还未曾断七,决不能不在他灵前上供,但灵座设了一处,如何再好设第二处,而且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