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牌也不能丢掉一块,重写一块的,你看这件事我们怎样办呢?”鸣乾听了,觉这题目,实在新鲜,一时难以下断,想了一会说:“老板的小照,你们可有带出来?”薛氏道:“也没有。那时候我等只恨值钱的东西,手中拿不下,谁还顾着小照。”鸣乾点头沉吟半晌,说:“有了,记得大马路有家照相店,窗口内吊着老板的放大小照,是他们留着做样子的,不如出价向他们买了回来,供奉在此,岂不同招魂设座一样。”

  薛氏大喜称妙,当时就教鸣乾将照片买回,客堂中不便放供桌,只可摆在鸣乾的卧榻对面,从此一主一伙,一阴一阳,倒也大不寂寞。而且薛氏早晚两次上供既毕,顺便和鸣乾讲讲闲话,犹如一家人相仿。鸣乾除算账之外,还帮着他们料理家务,颇能井井有条。如海保险公司的债务,有他代表到堂,情甘破产抵偿,因此并没多少辩论,只一堂完案。但鸣乾的账,还没有算清,故而一时竟不能丢了姓钱的他往。如海五七期近,鸣乾问薛氏可要择日开丧?薛氏道:“我家已到这般地步,比不得暴发之家,有了事,自有人闻风趋附,讲我等途穷日暮,只怕发了讣闻,也没人理睬,这个台可以不必坍了。”

  鸣乾依她之言,到那日伴他们往庙中做了一天佛事,超度亡魂,为如海追荐。薛氏看鸣乾为人诚实可靠,而且办事能干,心中暗暗叹服。想起自己寡居无助,女儿究为别家之人,不多几年,一个个都不免出阁。丈夫遗下十余万橡皮股票,日后价涨价跌,自己不能出去打听,必须要个心腹之人,时常留意方好。因此颇不舍得鸣乾算清账目之后,要出去另寻生意买卖,打算照旧每月付他薪水,常用他在家。偶同鸣乾谈及,鸣乾说:“既承奶奶不弃,做伙计的情愿仍吃旧东家的饭。讲薪俸两字,请奶奶休得提起。因我城内还有一爿小店开着,家眷人等的吃用也尽够了。我自己素来不爱浪费,有了钱也没用处。倘遇着鞋袜钱不够的时候,我自然老实不客气,要拿几个用的。其余剃头洗澡数目更不在话内了。倘教我拿奶奶的薪俸,那个我决不能受。你若硬教我拿,我倒愿意去帮别人的。”

  薛氏听了,益发钦佩他忠义,所以格外将他心腹相待。有时自己懒于下楼,便命人招呼他上楼讲话。他们虽熟不避嫌,不防秀珍秀英两位小姐,却起了一点儿误会。她两个自幼说就喜欢外国的开放主义,秀英还年轻怕事,秀珍从前曾跟着她寄母无双,干过许多奇奇怪怪的故事,算得是个久历戎行的老将。大凡一个人心中有了邪念头,眼光自能随心改变,无论端端整整的东西,也仿佛带点儿歪斜,这是一定之理。她二人看自己娘常招呼杜先生上楼说话,以为守寡的不该纵容男人进房,路道大为不正。先是两个人背后议论,后来秀珍想起自己因守孝之故,戏馆游玩所在,已久不前去,不然还怕娘骂我什么。现在她自己这般模样,谅来我出去,她也不能怪我的了。好个秀珍,思得到做得到,自此常打扮得齐齐整整的出去,或早或迟,初尚每夜回家。到后来竟有宿在外面的日子。薛氏问她,秀珍自有花言巧语对答,这原不是初次。如海未死之前,也已如此举动。薛氏既不能约束于前,又焉能管教于后。况她现在料理家务,天天十分忙碌,那有工夫顾看女儿的行动。就有什么错处,也自知管她不住,只好听她自由。

  二小姐秀英,有时虽跟着她姊妹一同出去,但秀珍有几处所在,是不能带妹子同去的,只可丢她在家。讲秀英年纪,也有十七八岁了。不过小时候没她姊姊般南征北讨,富于阅历,故而一个人还不敢出外乱闯,在家烦闷,只可开了窗到洋台上站站,看看马路上的野景散心。她家贴隔壁,也有一座洋台,这家姓什么?因他们搬来至今,从未同邻舍人家交谈往来,所以秀英并不知道。这天她上去,恰巧那洋台上也有一个人在彼闲看。秀英眼梢上带着仿佛是个年轻后生,因他正向自己望着,不便对他细看,只可将身子略偏,靠着栏杆,两眼注视下面,然而心中却颇留意对面那人。似乎那人看了一会,又到里面唤出一人同看。两个人看了不算,还指手划脚,不知说些什么。秀英被他们看得难为情了,只得转身逃走。临进门的时候,又对那边看了一眼,方知后出来的不是男子,是个很肥胖的妇人。秀英进去了,这一男一女还站着不动。那后生口口声声叫妇人大块头,又叫干娘:“你有心做好人,做到底了罢。隔壁这位姑娘,你一定替我想想法子。”

  那胖妇人笑说:“小鬼,你可知贪多嚼不烂,一个刚到手未久,又想玩第二个了吗?”那人也笑道:“寻常人三妻四妾的很多,皇帝还有三十六宫七十二院,他们都不曾嫌多,我多轧几个姘头何妨。”胖妇人说:“你想头这姑娘,肯花多少钱谢意?”那人道:“照旧如何?”胖妇人哼了一声道:“你想好处呢?那一个是破货,新近同丈夫离了婚,没有受主,自己正要弄一个男人,所以撮合容易,我只拿你五十块钱车力。这一个还是小姐,听说她们爷从前也是做大买卖的,因亏空公家银子,寻了短见,家产给债主封了,故而搬到这里来住,真真的的是大人家出身,不说别的,就运动上他家的门,也非要四五十元本钱不兴。再骗她到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