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天下的事,原说不定,讲你奶奶,固然是有夫之妇,不过据你说你们老爷现在娶了姨太太,对你的爱情,甚为淡薄,恰在这时节遇着了我,可见我同你,着实有点儿缘分。或者姓何的姻缘簿上,也带着我陈某一笔,亦未可知。要晓得婚姻原无刻板,四川关西的人,娶上海女人为妇的多得很。你说我是过路客,日后公事完了,仍要回京,这句话一点儿不差,但我也是南方人,在京当差,无非弄碗饭吃,骗几个钱儿用用,并非一辈子住在京里。设如你肯同我要好了,我回京之后,也未必掉得落你,一定要设法谋一个别的差使,常在上海,也和你家老爷一般,有事方出门一次,没事的时候,岂不可以天天聚首的吗!”

  何奶奶听他说得诚恳,假作俯首无言,低头沉吟之状。兰舫晓得这几句话,将她说动了心,暗下不胜欢喜,招呼她道:“你站着岂不脚酸,这里坐一坐何妨!”说时一只手便执了何奶奶的玉腕,何奶奶并不推拒,随他坐在沙发上。兰舫同她挨肩而坐,时下已无柳下惠其人,所以兰舫一双手也未免有点儿不规不矩,何奶奶一想不好,男人脾气,都喜欢脚脚进的,迁就了这样,他还想那样,而且被他们上手容易了,将来他便不把你郑重看待,无论那一个男子,都犯这种毛病,现在我已坐在他旁边,若再站起,恐他生气,不如唤大块头上来,令她当着别人的面,难以下手便了。主意既定,即忙高唤了两声阿姨,兰舫惊问你唤阿姨则甚?何奶奶答道:“有事。”兰舫顿足说:“什么事,迟一刻唤她何妨。”

  何奶奶微笑不答。底下白大块头听何奶奶叫唤,不知何事,慌忙答应着上来,兰舫听大块头上扶梯声音,不敢再与何奶奶同坐,即忙站起身,坐在旁边一张靠椅上,满面孔不高兴神气。白大块头跨进房,笑问你们有什么事叫唤?何奶奶道:“阿姨,你说叫点心,叫到哪里去了?不怕客人肚子饿吗?”兰舫接口道:“又来了!我才吃了饭来,哪能更用点心。你早不对我说一句,不然也不必请阿姨上来了,累她奔上奔下,岂不罪过。”白大块头笑道:“这有什么罪过,我原预备上来的。点心已叫了多时,大约就要送来咧,可要我再下去看看。”兰舫已回过不吃点心,并说她奔上奔下罪过,自己倒不能再叫她下去,只可不开口,等何奶奶回答,只望她回一句好的,你下去看看罢,那就是他肚皮中的最大希望。偏偏何奶奶似乎晓得他意思似的,有心同他作对,看她轻启朱唇,对白大块头说:“既然点心就要来的,阿姨也不必下去了,再令你奔上奔下,岂不教客人更不过意吗!”

  白大块头听何奶奶不教她走,心知必有缘故,因就驻扎在楼上,却开了窗,对底下高声说你们叫的点心怎样了,快去催催呢。其实白大块头何尝叫什么点心,经此一声唤,底下方派人出去叫。因他们同白大块头捣惯了鬼,晓得她装腔作势的门槛,怎样来的便怎样对付,犹如臂之使指,无往不利,所以到她家去的人,见她明明指的东瓜,谁知他却是话的葫芦,往往不知不觉,落了她的圈套。兰舫更哪里知道,况他正一心一意注在何奶奶身上,暗想看她情形,也不见得十二分拒绝我,缘何到了要紧关头上,偏把那可嫌的阿姨唤了上来,这是什么缘故呢?心中越想越不明白,看看何奶奶面色,仍然是流波送睐,巧笑迎人。兰舫此时真被她拘魂摄魄,颠倒万千,若无白大块头在旁,管教有个笑话。白大块头是个何等人物,见此情形,已晓得何奶奶用的欲擒故纵手段,有意不让兰舫近身,日后好多敲几个竹杠。自己恐兰舫冒失,走往他处,倒反弄巧成拙,因此只得寻些闲话,绊住他的脚跟。无如初次见面,没话可寻,猛想起他是北京来的,便夹七夹八,问问他北京风景。兰舫那有心思同她答话,但不睬她又恐她见怪不恭,不得已只可胡乱同她谈谈。有时看了何奶奶,便答非所问。白大块头倒也糊胡涂涂的过去了,何奶奶在旁听得分明,不免掩口葫芦。兰舫见何奶奶笑了,不觉心中大乐,以为何奶奶爱听北京风景,于是便同白大块头,大开讲章。一会儿点心送到,乃是三碗鸡丝面,各人一碗。兰舫见点心叫来了,爽兴老实不客气,吃一个汤干碗净,吃罢再讲,直讲到上火时候,将他肚中所有的北京风景,倾倒无遗,几乎将适才吃的一碗面,也讲了出来,实在无可再讲,方将谈风止住,白大块头也听得筋疲力尽,两腿酸麻,起来亲倒一盅茶,递给兰舫说:“陈先生口干了,请用杯茶罢。”

  兰舫接了,连称不敢,又说:“今儿扰府,实为冒昧。我想做个小东,请二位今夜一同出去吃餐大菜如何?”白大块头生平最考究吃,所以将身子吃得和半条牛似的,现在听兰舫还要请她们吃大菜,不由的笑逐颜开,说:“这一来岂不叨扰你吗?”兰舫也顺着何奶奶的口气,称呼白大块头阿姨,并说这是我礼当孝敬你老人家的。旁边何奶奶说:“我今儿没有工夫,阿姨和陈先生一同去吃了罢,我马上就要回家去了。”兰舫惊道:“这是什么缘故呢?难道今儿第一遭就不赏我的脸么?”

  何奶奶笑道:“你又要瞎疑心了,我委实还有正经大事,一点儿不是哄你。你若诚心请我,后来日子甚长,慢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