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丈也当这个裘天敏就是我吗?可真有趣得很,说来话长,当初我在学堂中读书的时候,就颇喜欢串戏,这句话姑母很知底细,当时她常骂我不学上进,我因听了姑母的话,就此不十分高兴同他们一班人胡闹咧。有一回为办赈济的事,许多老同学都要求我串几天戏,说为灾民请命尽义务,犹之做好事一般,我却之下得,只可上台串了一礼拜戏,不料就此做出名气,民瞑社开办的时候,一定要请我上台做戏,我因做戏不是正当之事,决意不答应。无奈他们求之再三,还说做新戏开通民智,一定要有学问的人上台,方能实行社会教育之道。我一想这句话也有道理,皆因上海地方风气坏极了,借改良戏文劝化社会,未尝不可为辅助教育之道。故在新戏馆创办之时,我果真做过几天戏。后来我见一班社员中,有学问的固未尝没有,其奈无智识下流不堪的更多几倍,所作所为,不消小侄说,姑丈谅也都明白的。那时我一想杂在其间,大为不妙。有句话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虽立志高尚,只恐旁的人,也当我同这班胡闹的新剧家是一流人物,因此早已告退职务,脱离新戏馆。所说这报纸上的裘天敏,乃因戏主人见我不上台了,恐一班看客要不上他们的门,于营业大有关碍,因此不知在归里觅了一个做新戏的,也是姓裘,他们自做主意,替此人取名天敏,登在报上冒我的牌子,哄骗看客,我本来打算同他们起交涉的,一想人名不是商标,我姓裘不能教别人不姓裘,我名天敏不能禁人再题天敏,部中没立案,打官司也是枉然的。况且普天下四万万同胞。同名同生的极多,那能扳驳得荆因此只得由他们去鱼目混珠。不料姑丈也疑心是我,倒也有趣得很。”

  晰子听他说得入情入理,一时倒被他蒙住,暗说我好糊涂,一直错怪他到现在,若非他自己说明,只恐我还要得罪他呢,真是该死。但他姑母为何不告诉我一句,足见她也是个糊涂蛋。此时晰子的面色也和善了,和颜悦色,问天敏:“你现在所干何事?”天敏答道:“在衙门中当差。”晰子吃了一吓,问他在什么衙门?天敏说是道台衙门。晰子一想不错,道台便是道尹,也许他知道北京帝制这件事,颇欲打听打听,因问天敏可晓得北京的帝制问题么?天敏原不关心时事,惟有顺他语气,信口答道:“晓得的。大清皇帝快登基了。”晰子吃惊非小,说道:“什么话?哪里来的大清皇帝登基?难道不是总统做皇帝么?”

  天敏听说,暗道不好,吹牛吹得太过分了。一时缩不转来,只得回言此是一件秘密公案,外间没人晓得的。晰子道:“我也知道这是一件秘密大事,外面无人得知。但据说只有总统预备做皇帝这句话,并没大清皇帝登基的风声。某处有个商会长,也因赞成总统做皇帝,得了道尹。我本来也想打一封电报的,后来为因消息不确,暂时中止。你现在说大清皇帝登基,这风声不知是真是假?”天敏听他这般说,已有几分明白,暗想姑丈一定又发官迷,从前听说他因谋做议员,很用去不少钱,今番大约又有人哄他总统做皇帝的话,弄他钱用。我不如更掉他一个枪花,索兴把鬼话说圆了,哄他拿出二百块钱来,岂不比开口向他借的爽快。因道:“姑丈,我告诉你的话,千真万真,不信上海也有他们的机关部,都是前清遗老发起创办的,差不多已运动成熟了。就是外间所传总统做皇帝的话,也是谣言,其实便是重扶大清皇帝登基,据说皇太后还要垂帘听政呢。”

  晰子听说,不住点头道:“此言有理,宣统皇上年幼,免不得仍要太后垂帘训政。但摄政王到哪里去呢?”天敏说:“这个不知,我们现在大家都忙着运动做官。因趁此机会做官,是很容易的。而且不论出身如何,只消相貌有样,一品大员都不难到手。像姑丈这般魁梧,准可当得军机大臣,所惜你不是我们会中人罢了。”晰子听得心热如火,忙问:“我可以入你们会吗?”天敏道:“那有何难,不过先要认一笔经费罢了。”晰子道:“这个自然,请问你们的会,可就是宗社党么?”天敏点点头说:“外人称他宗社党,我们自己却唤作保皇党的”晰子更为相信,拍手道:“是了,你们会长一定是南海康圣人。”

  天敏原不知这康圣人是什么东西,没话可答,惟有点头而已。晰子自以为被他猜着了,心中得意非凡,他倒料不着今儿天敏来此,带着这般好的消息,一则他正因想做官,官迷了心窍,所以天敏一派胡言,他并没听出半句破绽,真是乖人儿也不免有一时之愚。觉天敏讲的话,句句钻进他心内,将他心中的莲花一朵朵直开出来。又听天敏答应他可以入会,不禁喜出望外,问他入会共要经费多少?天敏恐说多了,晰子肉痛洋钱,不肯答应,故只照自己所要的数目,说:“一共二百块大洋。”其实天敏自己太小心了,今天就敲敲他姑丈竹杠说要一千块,晰子也肯解囊。他听天敏说只二百元,觉得数目太小,疑惑入了会没甚利益的,因再问天敏一句:“出了二百元,将来果能做官么?”

  天敏道:“自然可以做官。这二百元乃是入会费,入会之后,将那清朝重要官职,都要先尽本会中人去做,做剩了方轮着外人。现在因大事没发表,所以入会费很便宜,日后发表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