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坐了,飞奔成都路,果见那宣公馆门首,停着一辆簇新的轿车,马夫靠在车沿上打盹。文锦与那小马夫躲躲闪闪的藏身在一条弄口,可巧进弄便是工部局设立的小便处,其臭无比,文锦只得掩鼻而立。岂知时候站得久了,弄内进出的人,不免有些怀疑,都对着他二人看了又看。还有一个三道头巡捕,也在他面前转了几次,文锦很觉得局促不安。小马夫低声叮嘱他放大了胆,决不碍事。倘若一露惶恐之色,巡捕便要上前干涉了。文锦无奈,只得硬着头皮,站到十二点一刻光景,才见宣公馆内走出一个女子,正是他的如夫人,出得门口,便唤一辆黄包车坐了回去。不多时又走出一个男子,见马夫睡着,即忙上前将他唤醒,这时车灯正照在此人面上,文锦看得十分真切,不觉抽了一口冷气,连说咄咄怪事,原来这人非别,却是文锦的好友,上海官银行监督赵伯宣。正是:朱门已去宵行妾,狭路何来素识人。欲知后事,请阅下文。

  第九回生子丧子一喜一悲解铃系铃半真半假

  文锦当时便欲上前与伯宣拼命,被那小马夫一把拖住道:“老爷不可造次,如今姨太太已去,无凭无据,若被他反咬一口,不是玩的。”文锦听了,只得按下满肚子烈火,眼看赵伯宣坐着马车去了,才怒气冲冲的和小马夫回家。那时如夫人已卸装将寝,随身穿着银灰色绉纱紧身棉袄,月白闪光缎小脚棉裤,内衬粉红卫生绒衫,钗环钏戒,都已退下,乱堆在梳妆台上,正跷着一只右腿,把玉指尖尖解脱那小蛮靴的丝带。见了文锦,也不开口,只盈盈向他一笑。文锦素日爱她,今夜虽然一腔愤怒,却并不怨她。明知她女流之辈,没有见识,一定被天杀的赵伯宣那厮百计勾引,才着了他的道儿,我若错怪了她,于心何忍。况且我正室并不在申,她便是一家之主。我若这么一闹,被娘姨大姐们得知此事,岂不要瞧她不起。兵法云:攻心为上。当年诸葛亮七擒孟获,就是要人心服。试想孟获这种蛮无人道的魔王,尚还可以制服,何况她这样一个聪明伶俐的女子。我今明知此事,藏在肚内不去怪她,她若知道了,一定要感激流涕,死心塌地,如将她训斥了一顿,场面上已播丑声,家庭中又伤和气,大是下策。惟有那赵伯宣这贼子,丧心病狂,竟敢勾引我那规规矩矩的爱妾,真是伤风败俗,罪不容诛,我不办他,谁去办他,然而办他之法,却很不容易,他乃是民国的委员,我却是前清的散员,声势二字,还不如他。若说往财政部参他一本,无奈张文襄故世多年,政海诸公,俱非素识。常言道:“官官相护。必无效力,除非我雇一个暗杀党把他杀了,然而此事一破,自己也难保性命,更使不得。左思右想,一夜未得安睡。后来被他想出倪俊人在上海很有声势,虽然他与赵伯宣也是朋友,究竟我同他相与年久,况他为人公正,定必帮着理直的走,有他相助,推倒那赵伯宣,很是容易。因此他次日便加早半点钟起身,在十一点钟,已坐着马车到卡德路爱尔近路两处找寻倪俊人,遇见之后,同往汇中吃大菜。一面把赵伯宣诱奸他如夫人,被他当面撞见等情,一一告诉了俊人。俊人听了,也不觉动怒,连说:“岂有此理,不料伯宣这人,竟干出如此不端之事,真所谓人不可以貌相了,现在你用什么法儿去摆布他呢?”

  文锦又把自己两条主意说出,俊人笑道:“这都是书生之见,不独无功,而且有害。我看你现放着成都路的屋子,况有左右邻居作证,何不正大光明请律师控告他诱奸侍妾,这是刑事案,有凭有据,怕不能重办这一对奸夫淫妇吗!”文锦道:“据我的意思,小妾虽然不守妇道,究系一时之误,况被伯宣那厮百计诱惑,到底情有可原,因此还求你另设一法,单办那姓赵的,小妾撇开,以免当堂出头露面,被人笑话。”

  俊人摇头道:“这却不能,你也未免忒煞宠爱尊妾了。女人暗昧,不论有心无心,必须重重惩一下子,以儆将来。照你这种姑息养奸,日后必贻大患。若使我遇着这等事,不瞒你说,早以一枪了之,还管他什么露面不露面。”文锦顿口无言,半晌道:“依你说,办起来女的应得个什么罪名呢?”俊人笑道:“你放心罢,若依诱奸论,女的例无大罪,无非交本夫领回管束罢咧,你难道还替尊妾担忧吗?”文锦脸一红道:“你还有心取笑呢,不知近日外间律师那一个可靠些?”俊人想了一想说道:“蓝武司还好。”

  文锦暗记在心,用罢咖啡,文锦汇了钞,仍乘升降机下来。文锦便去延请律师,俊人自去勾当公事。公事完了。急忙忙赶回爱尔近路公馆,看他爱子病状。这孩子服药之后,一会儿便已睡着。无双因一夜未眠,十分困倦,也和衣而卧。俊人走进房内,见鸦鹊无声,母子二人,并头睡在床上,悄悄问那奶娘,据说少爷刚才并未吵闹,俊人方才安心,即忙放轻脚步出来,径往卡德路公馆。因那边的姨太太怀着身孕,业已足月,将次分娩,因此俊人心中也十分牵挂。这时姨太太正捧着个大肚皮在那里用晚饭,见了俊人,便问昨夜那边究竟出了什么大事,半夜三更,唤你过去则甚,俊人摇头道:“说也奇怪,那边小的,昨夜不知如何遍体燥热,梦中惊哭,老二急了,才叫我去陪她坐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