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烦难,因买主耽搁在栈房内,遇有风声,随时可以更换地方。还有各路贩户,也大概住栈房的为多,过手极其容易。所以一班上海有家有室的大买主,也都将栈房做机关部,不敢在家内买卖,怕被外间人晓得了,敲他竹杠。但栈房乃是出入人头最杂的地方,难保没有洋药公所用的人在那里秘密侦探。倘使这样的拿着皮包,送了土去,可一定要显露痕迹被人报告,当天就出花样。因此我们想出各样方法,前往送货,有时装作卖杂货的,将土夹在货包内,送将进去。有时拿土打了包裹,先到皮箱店中,拣两口空皮箱,教店中人扛往栈房挑选,自己押着,走到半路上,假说手中拿着包裹太累,放在他们空箱子内。店中人自然不疑心,及至送到栈房,取出土包,再看皮箱,嫌他板太薄,皮张太粗不要,另赏扛箱的几个酒钱,教他原箱带回。诸如此类,以掩旁人耳目。本来送货另有其人,不干我们之事。现今东西在我手中,送货的差使,也免不得要我亲走一遭了。这倒是桩很难的题目,倘或不小心,闹出乱子,赔账可吃不起呢。”

  少奶奶道:“那个与我无干。我只晓得五千块钱,明天不论如何,一定要的。是你带这皮包回来露了眼,媚老二那里,全数没有,一半也得应酬她,这二百五十块钱,岂非被你所害,理应教你偿还的,现在饶了你。但那五千块头,决不能再耽搁我日子了。”琢渠道:“你又要逼煞我咧。东西都在皮包内,你也曾亲眼目睹,不是我掉你枪花,明儿送到那边还不知前途付现洋,或付期票。若付现洋,固然当天就可还你。倘是期票,教我拿什么给你呢?”少奶奶道:“我不管你们的帐,你答应我货到了就还钱的,现在货到了,自然还钱,别的用不着多说。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又不是放屁,缩出缩进做什么?”

  琢渠更欲请她宽限,少奶奶不睬他,自己吸鸦片烟了。琢渠无奈,只得回转楼下,算了一会帐,跑到楼上,看看少奶奶的烟,仍未吸罢,床又被她占着,不能安睡。只得靠在外国椅子上等她。只是少奶奶吸了几筒烟,放下烟枪,呷呷热茶,高声唤阿宝,快削一段甘蔗来吃。身子仍一动不动。移时阿宝端上甘蔗盆子,少奶奶拈几块吃了,一双俏眼,徐徐的阖将扰来,对着一盏烟灯,竟迷迷糊糊的迷着了。这边琢渠靠在洋椅上,等她不耐烦,也打了一个盹。后来觉得身子寒冷方醒,摸出表看看,已两点多钟。再看少奶奶,仍这样的烟迷未醒,身上却由阿宝替她加了条绒毯,所以不觉寒冷。琢渠慌忙推醒她说:“什么时候了?还不脱衣裳好好儿睡。”

  贾少奶醒后,又唤阿宝弄半夜饭吃。吃过半夜饭,免不得还要吸两筒鸦片烟,睡时已四点多钟。琢渠也只得等着她。从前他自己每夜在外赌了钱回来,也要三四更天睡,所以不觉他少奶奶磨夜,今儿实因回来早了,故此分外难熬,暗想教我天天这样的等她,岂不等出病来。横竖楼底下房间,空着,日后早回来,应该楼下睡的,这夜贾少奶横到床上,便已睡着。琢渠却因心中有事,难以入梦。挨到早上八点钟敲过,即忙起身出去,寻他几个贩土的朋友,探知昨夜搜土一班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回,幸他早走一步,未曾人赃并获,可谓天幸。琢渠也将自己在途遇见汽车情形,告诉众人,彼此都贺他有福。琢渠说:“难关虽过,但今儿送土这件事,谁走一遭?”

  众人都道:“一客不烦二主,自然是你去了。”琢渠道:“并非我不肯去,只为我送货,还是和尚拜丈母第一遭,只恐外行出手,露了马脚,非同小可,所以还是换一个去的好。”众人都道:“我们几个人,面貌已被外间认熟了,你是新入伙的,无人认识,本来我们也要请你出手,现在你也不必推托,宁可下一遭再换别人,这回非你不兴。”琢渠无奈说:“我送亦可,但教我如何送去呢?”众人说道:“这手续我们早已预备,你只消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到了那边,自有人来接应你的。”

  琢渠细想,所说的手续,却还周到,因即应允。回家看少奶奶香梦正酣,也不唤醒她,却命阿宝预备行李铺盖。阿宝惊问少爷可是要出门了?琢渠含糊答应。阿宝信以为真,替他打好铺盖,问少爷还带什么衣裳?琢渠说衣裳不要,你只消替我唤一部黄包车到火车站就是。阿宝心中虽疑,却不敢问,只得叫了部黄包车,拖到门口,看琢渠将皮包行李搬上车,自己坐上去,始终未发一言,没交待何往,由那车夫拉着走了。阿宝好不怀疑,自己思量少爷向日出门,往往一两个月前头就讲起要走,不是少奶奶不放他,就是他自己舍不了少奶,必须挨到无可再挨,方肯动身,从没这回般爽快。这回不知他去往那里,缘何不带衣服,煞是奇怪。料想少奶奶一定知道。这天黄昏时分,贾少奶起身离床,阿宝即将少爷业已动身等情告诉他,贾少奶听了,大为诧异说:“他可曾讲过到哪里去?”阿宝说:“没有。只听他雇车往火车站的。”

  贾少奶更不明白,暗想他事前并未露口,说出门的话,何为忽然不别而行,未带衣服,料不致耽搁多少日子,但不该不通知我一句,或者事起仓卒,见我睡着,也该告诉阿宝,令她对我讲一句,亦无不可,缘何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