债,今儿脱逃无踪等情告诉她知道。三小姐听了,觉情理上颇有不符道:“这倒奇了,他既说出门,因何只带行李,不带替换衣服,这就是个大大破绽。如其出近门,一两天就回家的,客栈中未尝没有被褥,何须带这累赘东西。倘出远门,那就必须带替换衣服了。我恐他出门是假的,黄包车叫到火车站,焉知他半路上,不能令车夫拖往别处呢。你再想想,你家少爷可有别的换洗衣服之处没有?”一句话顿将贾少奶提醒,说道:“是了,少爷外间果有一个女人,名唤凤姐,据说是做半开门生意的,他们姘上已多年了,少爷一向瞒着我,我也没点穿他。除此以外,并无别的所在。看来他一定是假托出门,躲在凤姐那里无疑。到底妹子细心,没你提醒,我几乎被他瞒过,真正岂有此理。”说时心中一惹气,顿时一个恶心,呕出一口酸水。三小姐见了,忙道:“不好了,我多嘴惹得阿姊发肝气咧。抽屉内有剥现成的豆蔻,快拿粒嚼嚼罢。”

  贾少奶呷口茶,嗽嗽口道:“不妨事,我看天底下女人,大概前世里都是少了男人的债,所以今世还报,一回回受他们的气,终得气煞了才完,不然永没了的日子。”三小姐听说,觉自己也何尝不是受男人的气恼,因此竟不能出言安慰,颇有同病相怜之况。然而做书的却要在这里头岔一句嘴,普天下富贵贫贱,不论哪一种妇女,倘与她们谈谈家常,没一个不说是受男人气恼的。翻到男的方面,口中虽不肯说,心内也常觉婆子的气,最为难受。连孔老夫子都说,惟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皆因孔夫子是男人,所以有这句话。倘换了女孔夫子的口气,可一定要说惟男子与小人了。其实这种烦恼,皆是两方面自取的。倘从设身处地着想,再将我受他什么气,他也曾受我什么气,彼此均分之下,管教世界上少却许多肝气病呢。闲话休题,再说贾少奶奶这夜,在三小姐处吃了夜饭,意欲回家吸烟,三小姐不放她走,教人到隔壁搬了烟盘伙过来,就在她家吸烟闲谈。约摸到十一点钟光景,忽然阿宝过来,唤贾少奶说:“少爷回来了,请少奶奶早些回去。”

  贾少奶同三小姐听了,都做声不出。阿宝又道:“少爷早上搬去那人行李,现在又带回来咧。”三小姐对贾少奶点点头道:“也许那方面恐怕消息败露,不敢留他,所以你家少爷自己回来了。”贾少奶也点头道:“大约是这个道理。”因命阿宝先将烟盘带去,我迟一刻就来。阿宝走后,三小姐笑对贾少奶道:“现在你可以不动气咧。”贾少奶哼了一声道:“他不回来我还气得好些,一回来我动气得更利害咧。”三小姐道:“这是什么缘故呢?”贾少奶道:“他动不动就朝外跑,跑不过去又缩了回来,天下哪有这般便当的事,我今晚无论如何,决不让他在家内安逸的,一定要教他到凤姐那里去适适意意睡几夜,才出我心头之恨。”三小姐笑道:“他倒当真去睡了,你待怎样?”

  贾少奶不语,咬牙切齿恨恨不已。三小姐劝她不可生气,快些回家去罢。贾少奶不肯走,三小姐要唤人拿鞋子,自己起来拖她。贾少奶恐她当真要拖,只得听她的相劝回转家内,见琢渠把阿宝带回来的那副烟具,摆在床上,点着灯自己横在一边替她打烟泡,见少奶奶来了,慌忙坐起身,满脸堆笑道:“快来吸烟罢,我烟泡替你打好了不少咧。”

  贾少奶以为他干错了事,打算用马屁工夫,在我面前,劝他休想,故而竖起面孔,也不睬他,却在椅子上坐将下来。琢渠见了,很诧异道:“你做什么?可是今儿又受了哪个的气了?不妨事,我这里有五千块钱还你,你也可以免生气咧。今天若不是你逼着我要钱,我也不致等到这般时候,老詹那里的牌局也来得及去,听说请几个都是很好的户头,极少也可捞几百元东道。只为你要现款,前途一时凑不出,待他弄齐了,已太夜深,那边搭子,想必早已凑足,我也不高兴再去花买票洋钱咧。你想我今天为着那一皮包东西,干了许多出世以来未曾做过的奇事。一早起来就寻他们商量送货之法,他们教我扮作南京客人,带着行李皮包,先到火车站,再由火车站转黄包车到客栈中,假充自南京趁火车到上海来的,他们先几天已替我定好房间,因这一间房,必须拣在那买土的贴隔壁,便于传递。中间的板壁,早被他们拆活动了,所以情愿花几个空房钱定着,不能让陌生人住进去。我一到里面,他们马上将皮包出空,秤足分量,写支票给我。我若收他支票,当时就可推头房间不合意,贴客栈中一天房钱出来换栈房,说不定还来得及回家吃饭。皆因守他现款,足耽搁了一天工夫,着实有些难熬的。你在家无缘无故为甚又动气了呢?”

  贾少奶听说,方知自己与三小姐两个人的疑心,都摸错了一条道路,觉适才的许多气都丢在无用之地,连现在面上一股气,也没个放处,听琢渠问她,竟不能再教他往凤姐那里去睡,想想没话回答,便道:“我好好在隔壁讲话,你为何命阿宝过来唤?我又不是乡下夫妻,寸步不离,这般讨厌,岂不惹气。”琢渠笑道:“原来如此,我本来不敢惊动的,皆为怕你不放心,所以请你回来,这五千块钞票,都在皮包内,请你点一点收下罢。”贾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