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问奶奶,明天夜饭小菜,由她那里备,还是我们自己送去?红珏道:“我们自己送去罢,不必叫他们预备了。她们烧的菜,很不中吃。”

  当即给娘姨一块钱,命她办几样菜,都拣润生爱吃的,吩咐既毕,看时候颇早,晓得今天丈夫要来家晚膳,自己上马路买些零物回来,陪他用饭,尚不为迟。正打算出去,忽然伯良回来了。原来他夜间有了应酬,特地回家。告诉红珏,不能来吃夜饭,教她不必等候。红珏说:“我今天为着你,特办了两块多钱菜,你到好容易回头一句不来吃了,就算数了么?非得罚你不可。”伯笑问怎样罚法?红珏道:“照数加十倍,快拿二十块钱来。伯良大笑道:“这是哪一国的法律?我做律师翻译多年,各国公堂都到过了,却没听得这般判断。”红珏眼上瞪说:“我不管你什么法律,只要罚你二十块钱,你服不服?”

  伯良笑道:“服了服了。公堂法律不服,还可上诉。这是家堂法律,莫说我们做律师的,不敢违抗,就是司法总长自身,也惟有低头认罚的,怎敢不服。”说罢,即在身边摸出几张钞票,点二十块钱,递给红珏说:“罚金照缴。”红珏抢钱在手,忍不住噗哧一笑,喝道:“滚罢!”伯良应道:“遵堂谕。”当即回身跑了出去。老娘姨在旁边见了,笑道:“你们两夫妻,倒好像做新戏似的。”红珏也笑了一笑道:“我敲了他二十块钱竹杠,好去剪一件衣料咧。”

  当下红珏穿好衣裙,一想少爷今儿既不回家晚饭,我也不必再回来吃了,因命娘姨,少停你们将素小菜吃脱,荤的留着,娘姨答应晓得。红珏出来,袋着二十块钱,果预备到绸缎店去剪衣料。恰巧媚月阁也在绸缎店中剪料,两人相见,欢然握手。媚月阁说:“你那一夜为何失我的约?”红珏道:“实因有了别事,所以没来。后来我再到你府上,你又自己出去了,彼此扯直。”红珏问媚月阁:“那件事现在怎样了?”媚月阁道:“一言难荆你今儿可有工夫,我们一同回去,再告诉你。”红珏连称使得,更看媚月阁,今儿剪的许多衣料,都甚鲜艳,已知她当真上了场,这些衣料,都是做给倌人穿的。红珏自己也要剪料,教一个相熟的毛先生搬出数十匹缎绸,拣了好半天,没一匹中意,颜色浅的怕穿不出,颜色深的又赚老气,到后来只向我先生讨一双鞋面,没费分文。那时媚月阁已剪料定当,两人一同出了绸缎店,红珏问她公馆可还在卡德路?媚月阁道:“早已搬了,现住在居仁里。”

  红珏道:“这倒近得很。”媚月阁有包车,车夫等候在外,接过了手中包扎。红珏未坐包车,因唤一部黄包车坐了,两人同到居仁里。红珏见媚月阁借的两上两下石库门,排场阔绰,装璜精致。楼下书房间,楼上两个房间,一个亭子间,全都是外国木器,男女底下人亦颇不少。红珏暗暗摇头,想她初出来就如此场面,开销一定不小的,教我做了她,决不肯如此大排场,必须由小做大,方是道理。媚月阁邀她亭子间内坐,自己放下包裹,方告诉她,搭这所场子,原由一个小姊妹帮忙合做的,暂时不出堂差,专靠碰和吃酒。还买了一个讨人,预备教她一节,下节就可出堂差了。那姊妹少停必须到此,你可愿意见她?红珏哪有不愿之理,连声称道使得。又问媚月阁:“这里每月开销不知多少?”

  媚月阁摇头道:“难说了,开场到现在,虽然还未满一月,我们约算下来,除应酬,每月至少也须三百出头。”红珏吐舌道:“照此说来,每天清开销,已要十块多了,不知生意如何呢?”媚月阁又摇摇头道:“这个更难说了,皆因我自己没得客人,这姊妹比我加个更字,单靠做手面上的几个客帮,还有那姊妹自己的少爷,纠一班朋友,在此请了两回客,所以三天中倒有两天房间空的,开场至今,已有半个月光景,连和带酒还不满二十个花头呢。”红珏道:“阿哟,这不是要蚀本了么!”媚月阁道:“何尝不是,我心中很着急,连累的那姊妹也几乎急杀。但我想事已至此,急也没用,只有硬着头皮,熬一节再说,大不了除开场的一票本钱冲光之外,再加一千块钱开销罢咧。”红珏听她口气很大,倒也不便代她可惜,只顺她口风说:“这也是骑虎之势,不得不如此的了。”闲谈一阵,媚月阁留红珏晚饭,红珏本预备别个姊妹家中吃饭的,得媚月阁相留,也就老实不客气了。

  媚月阁知红珏好酒,因教人烫酒请她。刚摆好杯筷,忽然听见楼下来了客人,娘姨们叽叽喳喳的招呼,二姐慌忙奔进来唤媚月阁,说是詹老爷来了。媚月阁听说,忙教红珏暂坐,自己急急出来,随手把门帘放下,身子到了外面,口中高嚷:“请詹老爷楼上坐呢。”接着一阵上扶梯脚步声音,便有个外不口音的人,同媚月阁招呼问好,走到亭子门口,那人意欲撩门帘进内,媚月阁慌忙拦阻说:“有女客在里面,詹老爷外间请坐罢。”那人听是女客,更哈哈大笑道:“这里男客见不得,女客见见何妨。”媚月阁道:“人家是好好儿公馆里的奶奶,詹老爷休说笑话。”那人听了,方在外房间坐下,两眼却不住望着里面。可巧红珏也想看看媚月阁结识的是哪一种客人,所以走到房门口,揭起一半门帘,探头张望,两眼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