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其奈燕子窠老板,看洋钱比性命更还看重,因此死命不肯松手。讲到默士的力量,原未尝打不倒一个鸦片烟的带皮枯骨,无如阖窠燕子,听得他们争闹,倾时伏兵四起,团团围困,眼前都是带挖灰刀拿烟枪的人。默士料难逃走,不得不束手受擒,叫:“老板松手,有话好讲。我并非毕三麻子的同党,刚才也被他骗去不少洋钱,故而到此寻他,你休瞎冤枉我。”老板犹不放手,默士便把自己如何与毕三麻子一同洗浴,被他乘间偷去钞票洋钱等情,当众开讲一遍。众人都听得哈哈大笑,有几个说:“毕三麻子,果然惯使这法儿哄人,从前有某某等两个,也被他请浴窃去皮夹钱袋,今儿轮着你,已是第三个人了。”但那老板犹不肯信,说:“诸位休得信他,这是他掉枪花的话,今天落在我手,决不让他过门,非还我四块大洋不兴。”

  默士好不着急,若使他身边有着钱,倒也无妨认晦气赔却四元了,去一桩横祸。无奈囊空如洗,叫他拿什么解救,因此急得面热如火,汗出如蒸,目定口呆,无言可答。而且一众烟客,都帮着老板,七张八嘴,叫他赔四块洋钱。默士更急,说:“我身边带的几十块钱,已被毕三麻子偷得精光,现在连一个铜钱都没有,不信请你们抄,抄到多少,拿多少去便了。”众人始信他当真受骗,觉逼杀他未免可怜,于是有一个和事老出来说:“昨天你既和毕三麻子一同到此吸烟,那两块头烟钱,一定要你认还。还有毕三的老账两元,乃是老板自己所放,不能叫你赔钱,仍归老板自向毕三去算,与你无涉。你现在只须摸出两块洋钱来,便好了结咧。”

  此议一出,众人都赞他判断公平。老板虽有不服,却也未便独持异议,只得答应两块洋钱了事。在默士身边,何尝有两块钱来,因此仍旧摇头说:“我委实没有。”众人听说,骂他刁钻。更有人倡议说:“他既然没钱,何不把皮子揭下来当呢!”老板听了,也就叫他剥衣裳。默士料难逃过,没奈何只得将身上一件夹长衫脱下,央人去当两块洋钱,那人却替他当了两块三角,说三角头做车钱了。默士晓得墙倒众人堆,有心吃亏到底,收好当票,将两块钱交给鸦片老板,方得脱身出了燕子窠,长衣进短衣出,平时着长衣惯了,此时穿了短打,走到马路上,羞得他置身无地,洒开大步拼命跑走。真应了俗语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如漏网之鱼。打算逃回阿招家里,再设法去赎长衫,免得徘徊中途,被熟人见了,难以为情。

  事有凑巧。他心中只巴望不为熟人所见,偏偏遇着他一个最熟之人,便是他老兄杜鸣乾。默士自同他在药房中,大闹一场之后,已久不同他相见。但鸣乾的踪迹,默士却颇为注意,并知他现在同着他旧主母,住在某处某号门牌,鹊巢鸠占,丑声四布。默士恨他切骨,所以不愿再同他见面。此日鸣乾正买了两瓶白玫瑰酒,另一手中,拿着一个包扎,乃是生发油香肥皂之类,都预备带回去博薛氏母女欢喜的,故此走在路上,也怡然自得,笑容满面,与默士觌面而来。默士一见是他,躲已不及,心中颇不愿意。自己今儿这般狼狈的模样,恐为他所见,故而低头不迭。但鸣乾也看见了默士,他哪里晓得老弟今天受了大窘,被人剥去夹衫,以为他长衣都没得穿,现在一定穷得不亦乐乎,自己莫被他看见了,不免要抓住我借钱,因此也想避他,故意把脑袋别转,假充望着别处,两人擦肩而过。

  不过默士虽不愿意为鸣乾所见,但见鸣乾看见了他,故意把头别转不理睬他,却又心中不舒服起来,暗想他一定因见我穿着短衣,疑惑我蹩脚了,故此瞧我不起,觌面不睬我,势利已极,可恶之至。一时又想到当初火烧土栈房,鸣乾坐享成功,独吞四十余万银子,自己帮了他的大忙,未得多少好处,后来同他说说,他非但没肯给我洋钱,反将我钝得日月无光,现在他时来运来,人财两得,日子何等适意,我却愈趋愈下,朝不谋夕。若使钱老板尚在,他也未必有如此好日子过,我又何致一败涂地。虽然时运各有不同,但我与他同胞兄弟,他得了这许多横财,竟不肯分润我一点,弟兄的情义何在?依我心思,就该大大的敲他一票竹杠,惜乎我没多大手势,他也未必怕我,想来真令人怨煞恨煞。此时他想到鸣乾可恶之处,索兴连恨毕三麻子,恨燕子窠老板,一并移到鸣乾一个人身上,竟连适才钞票受窃,长衫被剥两件事都忘在脑后。奔回家中。阿招看见他没着长衫,惊问你夹衫哪里去了?默士被她提醒,看看自己身上,委实狼狈不堪,暗暗说声惭愧,他在路上,多转了瞎念头,没预备回答阿招的说话,此事被她问住觉告诉实话,准被她大骂一常不说实话,拿甚推头。而且赎当头的钱,也须向她那里借的。借钱那能不说明用度,故此当掉这句话,不能不告诉她,因回答说:“被人当掉了。”

  阿招大惊说:“你身上穿的衣裳,如何被人当了呢?”默士回说:“朋友向我借钱,我没钱借给他,故把夹衫脱给他当的。”阿招听说,勃然大怒,骂道:“你可是要死了,这人是你什么亲爷娘?你身边有钱,方能借给别人。没有钱回绝就是,何以脱衣裳给他当呢?幸亏你有件长衫,若没长衫,可预备赤了膊回来,还是打算卖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