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呢?”

  薛氏看这妇人,面不相识,倒也不以为意。岂知那妇人却认得薛氏,原来她就是鸣乾的元配戴氏,素居在城内红木店中,今天早上,医院中探知鸣乾有家眷住在城内,故着人进城去通知他们。戴氏得信,如丧魂魄,连头也来不及梳,急忙带着个老娘姨,随来人同到医院中。一进门,想起丈夫活泼泼地的出去,几天没回来,就遭着这桩横祸,听来人说他已发了痴,不省人事,自己见了他,不知还认得不认得?心中一阵苦,就不觉将哭起来。现在丈夫没看见,先看见了薛氏,她二人虽然从来没觌过面,但鸣乾有时候藏着薛氏的照片回去给老婆观看,因此薛氏虽不认得她,她却认得薛氏。而且她常听鸣乾说话之间,仿佛同东家娘姨有点儿关系,这也是男子汉嘴不紧的坏处,言者无心,听的人岂不存了意思,此时她见薛氏倒比她先来了,不由酸从心上起,醋向口边生,觉丈夫同自己不对,都是她从中作梗,今朝在此相见,真是千载一时的机会,不妨拿别的事情丢开,先同她讲一讲道理。因此也不再找家公,却挺胸凸肚,跑到薛氏面前,对她眼一瞪说:“东家娘娘,你倒大有情义。我家老公有病,难为你来看他。不过他昨天在你家受了伤,你虽然是他的主人,但伙计只能帮你干事,你不能当他没有家的一般,一切都由你做主。受伤的当天,为甚不教人来通知我?却要今儿医院中派人关照?倘若在你家中,被人谋害死了,你也不声不响,将他葬了不成?请问你,他到底是你的家公?还是我的家公?”

  她讲的是一口绍兴白,瓦长瓦短,薛氏虽不能全懂,却也听出几分意思,心知这就是鸣乾的绍兴老婆,看她直逼上来,势头甚盛,不由的面红耳赤,两脚向后倒退,口中说:“你是何人?做什么做什么?”戴氏见她退后,就一步步逼紧说:“你还不认得我么?我是何人”你再看看。”薛氏见她愈逼愈紧,急得她有口难开,嘴唇泛白,手足冰冷,紧抓住秀英的手。秀英也惊得浑身发战,目定口呆。两个人都向后退,看看快要贴着墙壁,后无去路了。幸医院中人,见戴氏神情可怕,恐她动起粗来,惊坏病人,这是章程上不许的,故而一齐上前喝阻。戴氏不服,又同院中人吵闹。薛氏便趁此机会,带着秀英,一溜烟逃出医院,坐上黄包车,心中犹自突突乱跳。秀英便抱怨娘不该到此来的,自取其辱,岂不难为情杀。薛氏一面安慰女儿,教她不可声张,自己也垂头丧气,十分失意,回到白大块头家中。白大块头业已出来,迎着她二人笑说:“你两个倒好早啊!我以为你们此时还没起来,我到这里,正好唤你们起身,顺便在面馆内叫了点心,不道到此一问,你两上早出去了。我正愁点心来了没人吃,现在恰巧你们回来,点心还不曾送到,也是我的运气。”

  薛氏道:“又要费你的心,教我们如何过意得去。”白大块头笑道:“你客气杀了罢。倘在这里住一年,不知你待怎样,方能过意得去呢!”说罢大笑。移时点心送到,乃是三碗鸡丝面。薛氏母女,都吃不下,各人有半碗剩头,都被白大块头一个人并入自己碗内,连汤呷光。这天仍和昨儿一般,白大块头竭力敷衍她们母女。吃过中饭,又去邀了几个女友来家,陪她们抹牌闲谈。一连数日,起初白大块头邀的还是些女客,后来偶然插入一两个男子,但也不是外人,都是白大块头的子侄辈,和干儿子之类。薛氏见惯了,也不再避嫌疑。有时男女混杂在一桌上,也不妨叉麻雀,果然很不寂寞,比家内乐意多多。但薛氏因借住别家,终非久计,约摸过了半个月光景,见家中并无别的动静,仍复搬回家内。

  白大块头也不强留,不过在她家中认识的一班男女,因熟不避嫌之故,也常来薛氏家中叉麻雀玩耍。有时白大块头家中要凑搭子,常着人来唤秀英过去,每每天明了才放她回家,薛氏也不疑心。因她家内也有人伴着叉麻雀,并不寂寞之故。常言有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薛氏入了白大块头一流,结果如何,我也不忍细说,看官门会心不远,想必自能领悟。不过当其时薛氏还有些记挂鸣乾,自己虽不敢再去探望于他,却打发娘姨到医院中调查之下,方知他就在戴氏同她吵闹这天,搬回家内医治去了。薛氏又着她进城,不敢向鸣乾家直接探问,却向他左右邻舍打听,据说鸣乾的疯病,已入膏肓,无法可治,医生回绝,现在家中人恐他惹祸,锁他在空房中,听其老死而已。

  娘姨回去复命,薛氏只得绝了这条念头。但鸣乾当初吞没如海四十万保险费,这笔银子,分文未用,都存在一家德国银行内。支银的图章,虽由鸣乾随身佩带,那存款划条簿,却放在薛氏家楼下厢房中的账箱内。自薛氏回家之后,她曾翻阅一过,因她不识洋文,当是没用的外国账簿,拿她同隔年黄历,破旧账册,一并束置高阁,厢房间改作会客碰牌之用,这数十万银子存款的凭据,也就任他虫蚀鼠咬,无人过问。不几年德国甘为戎首,与世界各国称兵,我国也发表对德宣战,于是德人所办的银行商号,都私将现银运出,账据藏匿,即有余留,亦被政府没收,此款就不知落于何处,其来不正,其去异常,真应了来无影去无踪六字。中间只可怜如海、鸣乾等,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