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看戏的,至今尚未回来。伯良摸出表来一看,说:“现已一点多钟了,戏馆都已散净,她为何还不回来?”娘姨道:“这个我却不知。少爷若有要紧话,可要我到杨三小姐那里唤她回来?”

  伯良明知她掉的枪花,说往杨三小姐那里,一定是到小房子中报信,意欲不让她走,看红珏究竟什么时候回来,又一想她晓得我今夜不回家的,自然也一夜不回来了,我一个人岂非白熬这一夜,有气没出处,还不如让娘姨通信给她,回来当场发付的为妙。定了主意,即对娘姨说:“我有极要紧的事,你替我唤她马上回来,耽搁不得。”娘姨答应出来,坐黄包车赶到红珏小房子中。说也可笑,红珏在自己家中,极早也须摸到两三点钟,方肯安睡,现在一到小房子内,不知如何她的瞌睡虫儿,也就提早钻进她的鼻孔内了。这时候还没到一点半钟,他们俩已早睡觉。娘姨敲开门,红珏从帐缝中伸出头来,问她什么事,这时候还来叫唤?娘姨道:“少爷回来了,他问起奶奶,我说同杨家三小姐一同出去看戏的。他说有要紧事同你讲,叫我出来寻你,马上回去呢。”

  红珏怒道:“他有什么屁的事,今夜况又不是我的班头,要他寻死寻活,寻到我那里去做什么呢?你回去对他说,找我不着就是了,我不去咧。”娘姨急道:“奶奶这个使不得的,我看少爷面上,有惊惶的颜色,也许有什么大事,要同奶奶商量,奶奶如何可以不回去呢!”床上润生也说:“娘姨话儿不错,你还是回去一趟的为妙,别误了大事。”红珏被他们两个人一说,没奈何只得穿起衣裳来,摸一摸发髻,说头也困松了,如何再能出去。润生说:“不打紧,用刨花水掠一掠就好了。”

  红珏依言,掠好鬓发,润生叫她不可就出去,开水瓶内有着热水,倒出来抹一把脸,再呷一杯热茶出去,外边风大呢。红珏说:“我理会得。”这样她摸了又摸,离娘姨来的时候,又不觉耽搁了一点多钟工夫。伯良一个人在家,等得好不心焦,况他贮着一肚子的冤火,没处发泄,更不免焦灼五内,好容易等到钟鸣三下,方听得黄包车拉进弄堂的声音,接着一阵子敲门,果然是他这位太太回来了,亏红珏还装出满面笑容,跨到楼上,对伯良说:“你等心焦了罢,我只当你今夜不到这里来的,所以和杨老三一同看完了戏,又到武家玩耍,他们留我吃半夜餐,我们本打算今晚叉一夜麻雀的,却被娘姨先找到杨家,没遇见我,又挨家问到武家,居然被她寻着了。不过好好的一个牌局,就此被你们拆散咧。请问你究竟什么事?半夜三更,吓杀了人,找我有何话说呢?”

  她这句话,原是坐着黄包车回来,一路上盘算好的,所以说得很为圆转,不着漏洞。但伯良若在平时,或可瞒得过去,现在他已得巧林的报告,听红珏这些话,愈显得是她做作之辞,不由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也顾不得平时的恩爱,举起手掌,不问情由,先给她一个嘴巴,打得红珏五官冒火,七窍生烟,两脚向房门口直退过去。一手护着脸说:“你你你打我做什么?”

  伯良怒道:“你自己做的事,难道还不明白,值得假痴假呆的问我什么。”说罢,抢上前,换只手又给她一个嘴巴。红珏自出娘胎,也没受过这个苦头,虽然伯良说她自己做的事,但究竟什么事,却始终没说明白,她也万不料与润生的私情事,被伯良调查出来的,惟觉没来由受他两下打,心中冤苦,便放声大哭起来。娘姨本跟在红珏的后面,见此情形,吓得她不敢走进房里来了。躲在马桶旁边念佛,因此没人上前相劝。但伯良正当盛怒之下,劝也劝不下的,他手指红珏,大骂:“淫妇,我娶你以来,那一件待亏了你,你不该背着我干这无耻的勾当,把我一生名誉,被你葬送尽了。你自己不顾廉耻,教我有何面目见人!你干的事,也忒阔了,连我一班朋友都知道的,还教我自己去看,你说我坍台不坍台!贱人啊,我今天非要你的命不可。”说完这些话,又将红珏几拳几脚。红珏此时,方知东窗事发。身子虽然受打,但倒一声也不哭了,口中哼哼道:“你打你打!你除非今天就把我打杀了,我倒情愿的。你说我背着你干的什么事,你自己亲眼目睹了没有?”

  伯良说:“自然有人亲眼目睹的。”红珏道:“原来你自己仍没亲眼目睹么?他们叫你去看,你为何不自己去看呢?”伯良说:“我听到这些话,羞也羞杀了,还要自己去看什么,看了岂不要将我活活气死吗!”红珏啐了一声道:“你自己若去看了,倒也爽快多咧。”伯良更怒说:“你指望我死是不是?”红珏道:“你怎能就死,不过你看见了,便可爽爽快快,一刀两断,这种虎威,也可以免装的了。”伯良怒道:“你原来预备和我一刀两断的了。”

  红珏恶声答道:“岂敢岂敢!我原本不情愿跟你的,只为被你百般缠扰,情不可却,才勉强随你到这里来的,也没出凭据给你,你也没办酒请客,算不得做了你家的人。那一千块头,也是你填着替我还债的,并不能算是身价。我本来是自由之身,要怎样是怎样,你别睡昏了头,把我当你袁家什么人。我和你从好里说,固然是和你在一起,从坏里说,不过姘头罢了,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