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也就叮嘱娘姨,好生服侍奶奶,我明儿一准打发外国医生前来看病,娘姨诺诺答应。如玉唤车夫开门,自己出了这里,又到金阿姐那边叉麻雀去了。再说吴奶奶呆了半个多时辰,才明白过来,眼前不见了君如玉,问娘姨他到哪里去了?娘姨回言小老板走已多时。吴奶奶忙道:“你快教车夫追他回来,我有话对他讲。”娘姨道:“他已去了好一阵工夫,要追也赶不上了。”吴奶奶听说,大叫一声,淤痰上涌,顿时厥了过去。娘姨、车夫慌忙捏人中叫唤,泡姜汤灌她,乱了好一会,吴奶奶始悠悠醒转,又只见她两目直视,双瞳发光,鼻子孔只顾乱嗅,眼泪还挂在眶子上,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一个不住,娘姨、车夫都觉诧异,惊得面面相觑,做声不得。吴奶奶笑了一阵,霎时敛住笑容,口中自言自语说:“小鬼你来了么?怎不上床睡呢?我记挂得你好苦也!”说罢,又忽然抱头大哭起来,说:“我没有这句话的,哪个造我的谣言。”回头看见了娘姨,赶着就叫:“小姚,你个好没良心,天杀的。”

  娘姨慌忙叫她奶奶,我不是小姚呢。吴奶奶格格笑道:“你休抵赖,就是烧了灰,我也认得你的。”娘姨犹欲分辩,这时车夫若有所悟,失声道:“不好,莫非奶奶痴迷心窍,发了痴么?”娘姨听得一个痴字,又见奶奶两眼发定,神色有异,也不觉心惊胆怕起来。本来娘姨半边身子,伏在床上,给吴奶奶靠着,此时晓得奶奶发了痴,恐被她抓住了,要弄杀的,慌忙立起身来,躲避不迭。吴奶奶看见她一跑,也急张开两手来抓她,手一抓空,身子也扑倒床下,跌了一个面磕地。娘姨、车夫又即忙将她扛头扛脚的扛上了床,这一夜吴奶奶忽哭忽笑,忽言忽骂,闹到天明,方呼呼睡去。两个底下人,也被她闹得一夜未眠,别无他法可施,只有等如玉请的医生来看了,再作道理。到吃饭时候,吴奶奶床上要茶,娘姨慌忙倒茶给她,一面问她奶奶可要吃粥?吴奶奶摇摇头,娘姨又问烟要吸不要?吴奶奶点点头。娘姨于是掇一张小凳,放在床面前,自己坐了,摆开烟具,点上火,将打现成的烟泡,装十几筒给吴奶奶吸了。娘姨一边装烟,一边看她虽然两眼下闭着,始终没开一句口,但神气似乎比昨夜清醒了些。吸罢烟,又一翻身,沉沉睡去。娘姨收拾了烟具,出来告诉车夫说:“光景奶奶昨夜痰迷心窍,今儿安睡一,痰已消去,病也好了。”

  车夫说:“但愿如此,若有不测,我们虽然到处一般可以吃饭,奶奶却着实可怜得很呢。她从前同吴老爷在一起的时候,何等称心如意。偏偏她还爱姘戏子,以致落个这般结局,想来真犯不着呢。”娘姨说:“你住了口罢,人家已到这般田地,你还要揭她的短处做什么?肚子饿了,快烧饭吃罢。”两个人弄饭吃了,直到四点钟时候,医生才来。时下的外国医生,好不阔绰,坐着汽车,还带一个拎药包的副手,一同进来。那医生也不过二十开外年纪,身穿西装,头发梳得又光又滑,雪白的脸,香气袭人。车夫引导他到吴奶奶房间之内,那时吴奶奶还睡着未醒,姨娘转到床后面,唤她:“奶奶醒醒,医生来了。”那医生也站在床面前,弯腰曲背的,等着拉她手看。不意吴奶奶被娘姨唤醒,一转身看见了医生,他也不知当他是什么人,突然两手张开,将那医生夹颈项拿住,格格一阵笑说:“好心肝好宝贝,你来了么?”

  医生不晓得吴奶奶害的痴病,无端颈子被她紧紧拿住,眼睛鼻子都贴紧在病人胸前,既看不出什么,又是闷气不堪,而且心中还吃惊不小,未知道一来究是什以意思,急得他双手乱爬,口中哇哇直嚷。那副手也吓得丢了药包,打算逃走,他还以为落了仙人跳呢!娘姨同车夫却晓得,这是吴奶奶的痴病又发作了,慌忙过来,帮着医生,将吴奶奶的双手拉开。那医生脱险出来,惊得脸都黄了,一头光可鉴人的短发,已同一团茅草相仿,一面喘息,一面问他们:“这是那里说起?”

  车夫连连对他道歉赔不是,说:“请医生休得生气,我们奶奶从昨夜起,不知怎的痰迷心窍发了痴,适才倒颇清爽的,不知如何,睡一又发作了,有惊贵体,冒犯之至。”医生大怒道:“既然是疯病,为何不早说。况我也不是看疯科的医生,你们糊里糊涂,岂有此理,放屁之至,我少停找君如玉说话。”一面对那副手嘴一歪,说走,副手也提药包就走。医生也一路骂着出去了。娘姨车夫二人,面面相觑,手足无措。吴奶奶还坐在床上,格格痴笑不已。两手上的皮,有几处被医生指甲抓破的,鲜血殷然,她也不觉得痛。她虽在那里笑,娘姨见此情形,倒反不觉大哭起来,车夫在哭笑中间,心内也不知是哭好还是笑好,只觉房间内再也站脚不住,只得跑出来,下楼拴了大门,回到自己房中,横在草荐上出神。隔了一回,娘姨蹑足下来,到他房中。车夫问奶奶怎样了?娘姨道:“适间又睡着了。不过我想,目下的情形,愈挨愈为不妙。今儿你必须再到小老板那里去一趟,告诉他这件事,看他可有什么主意?”

  车夫说:“我也这般想。事到其间,惟有仍去找他咧。”当夜车夫果又到戏馆中找寻如玉。如玉先已接着医生的电话,说吴奶奶患的神经病,他没能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