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治,教他另请高明。如玉很有些不明不白,还料是吴奶奶在气头上,也许说话间得罪了医生,所以医生愤而回却。现在听车夫来报,说道真个发痴,不由他吃惊非校车夫还要请他前去,他那里敢去呢,这是一定之理,世间好夫妻,平时夜夜同床共枕,及至一旦女的发了痴,或患什么传染病,男人肯贴身服侍的,百什中难得一二,何况私姘,更兼姘的又是个戏子呢。当下如玉对车夫说:“我今天可没工夫前去了,那外国医生也没法可治,我想还是请中国医生的好。不过我中国医生不熟,最好你自己去打听打听,有什么好医生,请了来替他看看,务必要替他弄断根才是道理。这般拖下去,岂不苦杀。至于请医服药的钱,都问我这里拿就是了,尽多不妨,今天你先拿二十块钱,做医生的请封。用完了,再到此地来拿便了。”说着,即将二十元钞票,交给车夫。

  车夫见他人虽不肯亲往,却答应请医服药之资,由他担任,用钱爽快,还算得没良心中一个上乘人物了。于是接了他的钱,也不再逼他同去了,回家对娘姨说知,两人商量,请哪个中国医生好?娘姨想起了新马路的甘孟仁,从前他在某公馆做的时候,主人请过他,乃是个时髦郎中,颇有名望。虽然后来这主人一病不起,但据人说,并非药吃坏的呢。因问车夫此人可好?车夫也晓得甘孟仁的名气,听娘姨提出,他也通过了,决定明天一早去挂号。但这吴奶奶的病,日轻夜重,白天闷睡,到夜醒了,吵闹不休,越是夜深,越闹得利害,只苦了娘姨、车夫,日夜不得安歇。在这要紧关头,他们倒不想丢了她另换主人,宁甘耐辛耐苦守着这个疯主人。也是吴奶奶平素驭下有恩的好处。再说次日早起,车夫带着钱,到新马路甘孟仁医生处挂号,问那号房出诊请封多少?号房说:“你们住在什么地方?我们医生请封,分着地段呢。若是英租界上,医金三元六角,轿钱一元二角。若往美界,过白渡桥,医金六元八角,轿钱两元四角。若往法界,过洋泾浜,医金十三元六角,轿钱三元四角。若往城内,过城河浜,医金二十元另四角,轿钱四元二角。若往南市,过大关桥,医金二十四元八角,轿钱五元正。挂号加倍,再远面议。浦东不去。”

  车夫听他说了这一大篇,不觉暗暗吐舌,心想做郎中真算得是桩好买卖,一般都是看症,为什么要分这许多地段,还要过桥涨价,莫非桥神土地,当他是个宝贝,过一处地方,要他完一处税么?不然为何涨了医金,又涨轿金?若单为路远之故,只可添几文轿钱,不能把医金抬高一倍有余,这分明欺病人不能吹风,有意敲竹杠了。况且近年来医生坐轿子的已少,大都坐的包车,六块钱用一个车夫,足足要替他跑一个月咧,家中还可揩子拖地板,每天收下的许多轿钱,医生未必肯赏给车夫,一定又是他自己赚了,则医生还兼做轿夫,真算得文武双全呢。不过做医生一半营业一半须存救世活人的念头,不能仗着自己略有三分名望,便高抬身价,敲病家的竹杠。有钱的被你们敲敲竹杠,固自无妨。若遇贫家,没这许多钱请医生,难道教他们坐以待毙么。这不是济世活人,分明是祸世杀人了。况且所谓名医者,也未必能个个对症下药,药到病除。拿人家这许多医金,无功受禄,愧也不愧!所以做医生若存这种念头,一定子孙不昌的。然而日后落魄起来,妻女言袭先人的旧例,出远堂差,照此索价,敲敲瘟生洋盘的竹杠,倒也未尝不是一桩好买卖呢。那号房见他呆想,便说:“我问你们住在什么地方呢?怎的说不出了。”

  车夫也觉自己转念头转到歪里去了,不觉哑然失笑,报明了地址,由号房登录帐簿。幸亏他们住在英租界,乃是最便宜的一种,医金三元六角,轿钱一元二角,另加号金二角,恰巧五块大洋。回去告诉娘姨,彼此都叹说:“上海地方,真是连病都生不起呢。”正是:自古行医为济世,而今索价等居奇。欲知后事,请阅下文。

  第九十八回请名医何期滑脚酬月老不惜缠头

  再说这甘孟仁医生,比那外国郎中更时髦了。清早去挂的号,直到上火时候方来。据他说,挂号的人家多,故此来迟,然而也没人敢究其真伪。他们指引他到吴奶奶房间内,因没人可陪医生攀谈说话,所以一进来就诊脉。今天娘姨深恐再蹈昨儿的覆辙,故此预先告诉医生,说:“我们奶奶有点儿疯癫的。”医生点头理会,说也奇怪,吴奶奶今天本来醒着,竟服服帖帖的伸出手,让医生诊脉,不过睁着两眼,一瞬不瞬的注视医生脸上。也许为他多了两撇胡子,不比昨儿那个西医风流年少,所以她也不放下手拿了。医生捋着胡子,切了一会脉,一语不发,走过去对他带来的开方子先生,报了几味药名,开出一张药方,向他们说了一声:“吃一剂看,明天再来请罢。”

  就此匆匆而去。车夫拿了药方看看,因他识字不多,脉案乃是草体,看不十分明白,娘姨也说:“这先生怎的不问病源,也没一句着实说话,凳没坐热就走了呢?”车夫说:“他是时髦郎中,肯同我们底下人攀谈吗!要他多坐时候,更劝君休想。你晓他多跑一处地方,有多少进款呢。”娘姨叹息说:“这样晓得他开的方子合与不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