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火坐在门槛外打盹,芳哥推醒,香火只道穆春回来,叫道:“客官,你赎药来了。”见是芳哥,便道:“小舍,你出来做甚么?”芳哥道:“那两个客人知道是真是假!那干人存心不良,我和你着甚来由?须要救他。”香火道:“我也是这般想。那客人是个好人,一进门就送二钱银子。哪里不是方便,我同你去门外等他才是。”芳哥和香火刚走出门,只见穆春急奔回来。香火摇手道:“不要进去。”穆春不解其意,见了芳哥,叫道:“池小舍,你何故也在这里?”芳哥便扯穆春到松林里,如此这般说了,道:“我与香火商量救你,小郎,你走了罢!”穆春道:“多承两个好意,只是我的哥哥在内,怎处?”芳哥道:“再消停一会,待他们醉后,悄悄的进去,放了同走便是。”穆春道:“不打紧,我且进去看他们动静。”
  轻轻的到房门前,探头一望,只见乱呼大嚷的,猜枚行令,都是歪斜身子,醉眼朦朦。朱元道:“此时也该来了。”竺大立道:“又无人走风,自然撞到网里。”忽叫道:“芳哥呢?”焦道士道:“你的心爱人先去睡了!”朱元笑道:“你两个受用的勾了,今夜让与我罢。如今鸡奸的罪名改得重了,要我出首么?”穆春按不住心头火发,因无器械,转身到灶边寻劈柴的斧子,又寻不见,只有一把开山的铁锥,口上银子也似亮的,提起来,那脑头阔厚,约有十多斤重,欢喜道:“勾了!”把衣服扎起,提了铁锥,直闯进房,大喝道:“你这干贼囚如此可恨!吃我一锥!”众人见了,慌做一团。这间小房子又无后路,挤做一处。穆春咬牙切齿,奋起勇力,先把袁保正打倒。那伙计要夺门而走,穆春把锥柄当胸一摚,也翻在地。朱元拿条板凳来抵,穆春用力一锥,却打在桌子上,碗盏打得粉碎。把脚一踢,那桌子倒了,焦道士被桌子横压在壁边,满身鸡汁。朱元将板凳劈头打来,穆春左手接住,右手奋锥,一声响亮,早已脑浆迸裂,跌在一边。焦道士推开桌子,立得起来,穆春夹脖子一下,便歪在桌子底下。单不见了竺大立,穆春道:“奇怪!”向院子里一看,那竺大立却躲在芭蕉叶里,把锥隔窗打去,竺大立擎手来遮,一锥把右臂打折。穆春回头看,那保正、伙计、焦道士还在哪里挣命,料是走不动了。
  走出厨房,见香火、芳哥两个做一堆儿,蹲在灶下草里,兀自抖不止。穆春道:“我的哥在哪里?”香火挣了半日,才挣出道:“锁在后面柴房里。”穆春拿了亮子,叫香火引去,见门锁着,问道:“钥匙呢?”香火道:“他们锁的,不知在哪个身边。”穆春踢开门,叫道:“兄长!”见蒋敬坐在柴上,说道:“那些狗头都被我打倒了,好快活!”见项上有索子拴着,取出解手刀割断:“且到哪里,我还有施为!你这一会身子怎的?”蒋敬道:“我吃下姜汤,又是一惊,出了一身冷汗,倒觉松爽。那几个人来盘问,我身子还软弱,动手不得,且待你来。”穆春再到房里,寻包裹行李不见,香火指道:“在那首卧房内。”穆春进去,果然放着,腰刀也在。就拔出了鞘,再到前房把保正、朱元、伙计、道土的头都割下,问香火道:“可有酒么?”香火道:“库房内有。”穆春走去,提出一坛叫香火温来。又去橱内搜寻,还有一腿羊肉,半只熟鸡,将解手刀切开,请蒋敬坐地道:“兄长吃碗热酒,鸡肉且不要吃。”叫芳哥、香火也同来坐。芳哥道:“小郎,你把我胆子都吓碎了!”穆春道:“小舍,你后日切不可同这干人走,明早快些归去,你父母在家悬望。”斟上大碗,一连吃上五七碗,跳起来道:“还有一件未曾了当!”叫香火点了亮子,到院子内提出竺大立,把衣服剥去,喝他跪下,骂:“你这狗头!快把从前亏心短幸事从实说来,我便饶你。”竺大立道:“好汉若肯饶我,我便实说。某日诈某人若干银子,某日强奸妇女,某日拐小官,某日谋死某人,那兴讼构非、诬诳词状、唆人起波的事一时记不起许多。小人死不足惜,只有母亲在堂无人养赡,求好汉饶了狗命罢!右臂已折,再写不得刀笔,情愿改过自新了。”穆春笑道:“你的母亲,我晓得有人照顾,倒不劳你养赡!你说右臂已折,写不得刀笔,只怕你脚指头夹起笔来,还要陷人。我与你平日无冤,往日无仇,何故生此毒念?就是池小舍,是好人家儿女,不该骗他出来坏他行止。”又斟上大碗酒吃了,把竺大立拖转来,一刀剁下头来。摸着胸膛道:“恶气已消,再和你吃几碗!煎药与你吃。”蒋敬道:“兄弟,我见你这般豪侠,病都好了。此间不是久留之地,且打点前路。”穆春道:“有理。”分付香火道:“那焦道士自然有些积蓄,你先收拾过了,明日去对地方说,叫他报官。”对池小舍道:“你作速回家,省得报官牵累。已后不可再去游荡。”到房里驼出行李包裹,把刀插在鞘里,挂在腰边,同蒋敬出了门。
  其时约四更天气,霜华满地,寒星闪闪,也辨得大路。独自背上行李包裹,教蒋敬空身走。蒋敬道:“身子如旧了,不知昨日怎的一霎不好起来。”穆春道:“想是这干人恶贯满盈,鬼使神差的要我们替天行道。”走到天明,店中打了中火再走。
  不多几日,已到登云山下,只见旌旗遍野,密布刀枪,扎下三个大寨,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