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界了。那一片绿荫连云的桃杏林子里面,不免令人想起杜牧之寻春较迟之叹!那些初结蓓蕾的嫩蕊,却还迎着和风,摇摆个不住,里面曲曲弯弯露出一条羊肠小路,好像一条带子,环屈在地上一样。这时只有一群不知名的小鸟,在树上互相叫骂,似乎怪老天忒煞无情,美满的春天,匆匆地便收拾去了。
  此时忽然又夹着一种得得得的步履声音,从林里面发将出来,那一群小鸟,怪害怕的登时下了动员令,扑扑翅膀便飞去了。停了半晌,才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从里面蹙了出来,他一面走,一面仰起头来,四处张望,不时地发出一种叹息的声音,料想着一定是触景生情,中怀有感。
  当下他懒洋洋地走出树林。面前便是一条小溪,右面架着一座砖砌的小桥,他走到桥上,俯视溪水澄清,一阵微风,将那溪边的柳絮,吹得似下雪般飞入水中,水里鱼儿,便争先恐后地浮上来唼喋。他蹲下身子,熟视了好久,直等那鱼儿将杨花唼喋尽了,摇摇摆摆地一哄而散,他才怅怅地站了起来,背着手,仍是向桥那边慢慢踱去。
  没几步路,前面一道,却是蔷薇障在面前横着,他绕着蔷薇障一直走了过去,到了尽头之处,便是一簇一簇的荼蘼花架。
  前面在那众绿丛中,隐隐地露出红墙一角。他立定脚步,自言自语道:“我也太糊涂了,怎的好端端地跑到人家的花园里来做什么呢?”他说罢,便回过身来,想走了出去。谁知花园里甬道很多,走了半天,不独没有钻出来,反而钻到院墙的跟前去了。他便立定脚,向四面认一认方向;可是他一连认了好几次,终于没有认出方向来,他暗暗地纳闷道:“这真奇了!明明是从那面一条甬道走进来的,怎么这会儿就迷了方向,转不出去呢?假使被人家看见了,问我做什么的,那么,怎样回答呢?岂不要使人家叫我是个偷花贼吗?不好不好,赶紧想法子钻了出去,才是正经。迟一些儿,今天就要丢脸。”他想到这里,心中十分害怕,三脚两步地向外面转出来。说也不信,转了半天,仍然是外甥打灯笼--照舅,还是在方才站的那个地方。
  他可万分焦躁,额上的汗珠黄豆似地落个不住,霎时将那一件鹅黄的直摆,滴得完全湿了。他立在一棵杨柳树的下面,呆呆地停了半晌,说道:“可不碰见鬼了么?明明的看见一座小桥在那边,怎么转过这两个荼蘼架子,就不见那小桥呢?”
  他没法可想,两只眼睛,不住地向四边闪动,满想找一条出路好回去。谁知越望眼越花,觉得面前不晓得有多少路的样子,千头万岔,纡曲回环,乱如麻缕,他气坏了,转过头来,正想从南边寻路,瞥见一带短墙婉蜒横着,墙上砌着鹿眼的透空格子。
  那短墙的平面上,挨次放着吉祥草万年青的盆子。隐隐地望见里面万花如锦,姹紫嫣红,亭台叠叠,殿角重重,他不知不觉地移步近来,靠着短墙,向里面瞧了一会儿,瞥见西南角上有几个十五六岁的丫头,在那里寻花折柳地游玩。
  他心中一想,我转了半天,终没有转了出去,倒不如去问问她们,教她们指点指点,或者可以出去。他想到这里,壮着胆,循着短墙,一直往那几个丫头的所在绕来。一刻儿,到了那几个丫头玩耍的所在,不过只隔着一层墙,所以一切都能看得清楚。他屏着气,先靠着墙上面的篱眼向里面瞧去,只见一个穿红绡袄子的丫头,和一个穿月白色衣裳的丫头,坐在草地上数瓦子。还有一个穿酱紫色小袄的丫头,大约不过十二三岁的光景,头上梳着分心双髻,手里拿一把宫扇,在那里赶着玉色蝴蝶。那一只蝴蝶,被她赶得忽起忽落,穿花渡柳地飞着。
  她可是赶得香汗淋淋,娇喘细细,再也不肯放手。一手执着扇子,一手拿出一条蛇绿的绢帕来,一面拭汗,一面赶着。这时坐在地上的穿红绡的丫头,对穿白月色的丫头笑道:“你看那个蹄子,是不是发疯了;为着一只蝴蝶儿,赶得浑身是汗,兀的不肯放手,一心要想扑住,这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么?”
  那穿月白色的也笑道:“她发疯与你有什么相干?你尽管去说她做什么?今天让她去赶够了,但看她扑着扑不着?”
  她两个有说有笑的,那个扑蝶的丫头,一句也没有听见,仍旧轻挥罗扇,踏着芳尘去赶那蝴蝶,又兜了好几个圈子。好容易见那只蝴蝶落到一枝芍药花上,竖起翅膀,一扇一合的正在那里采花粉,她嘻嘻地笑道:“好孽障,这可逃不了我的手了。”她蹑足潜踪地溜到那蝶儿的后面举起扇子,要想扑过去。
  那一只蝶儿,竟像屁股生了眼睛一样,霎时又翩翩地飞去了。
  她一急,连连顿足道:“可惜可惜!又将它放走了。”她仍然不舍,复又跟着那一只蝶儿,向西赶来,走未数步,她被一件东西一绊,站不住,一个跟斗栽了下去,正倒在一个人的肩上。
  她睁眼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那个穿红绡的丫头。她连忙爬了起来,对着那个穿红绡的丫头,嗤嗤憨笑。
  那个穿红绡的,正坐在地上弄瓦子,弄得高兴,冷不提防凭空往她身上一栽。她可是吓得一大跳,仔细一看,便气得骂道:“瞎了眼睛的小蹄子,没事兀的在这里闯的是什么魂?难道我们坐在这里,你没有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