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能勉强辨得出途径,即独自出了书房,走到园里。一看几株桂花树都很高,花枝离地太远,自己身体太矮小了,攀折不着。但他素来是顽皮得能爬上无皮树的,立在地下既攀折不着,他就把桂花树抱着,慢慢的爬了上去。用眼四处张望,看那一枝的花最好。
  偶然一眼,看见了一件惊心动魄的事。原来花园围墙之外,紧靠着一户人家的后院。这时正有一个约摸是中年的男子,立在后院里,披散着头发,用木梳梳理。最使陆伟成见了惊心动魄的,就是这人头发里面,有无数火球,跟着木梳滚下来,越梳越多。
  这人好像并不觉着的样子。此时还是晓色朦胧,陆伟成爬在桂树上,和这人相隔又远了一点,看不清这人的面貌。只是既发见了这种奇怪的事,陆伟成是个顽皮好事的小孩,不探着一个究竟,是不肯罢休的。当下也不做声,也不折桂花了,就伏在桂树丫上,屏声息气的静看。
  只见这人先朝后面梳了一会,即将头发覆在前面,弯腰低头,一把一把的朝前梳着,只梳得大小的火球,满头乱滚。天光渐渐的大亮,火球也渐渐的消灭。这人停了梳,将头发披向背后,抬起头来。陆伟成定睛一看,认得这人就是在总督衙门里当厨子的徐书元。平日陆伟成常在小厨房里看见他办菜给文毅公吃的,此时见是熟识的人,那里再忍得住不做声呢,遂高声喊着徐书元道:“你头上有火,你头上有火。”
  徐书元听了,朝桂树上一看,见是陆伟成,登时露出惊慌的样子,双手对陆伟成揭着道:“陆少爷还不快下来,万一跌着那里,看怎么了。”
  说话时,匆匆将辫发结起,从角门转到花园里来,问道:“陆少爷这时候独自爬在桂树上做甚么呢?”
  陆伟成已折了两枝桂花下来,说道:“我本是要折桂花,却于无意中看见你在那边梳头。你头上怎么有那们些火球乱滚,你得把道理说给我听?”
  徐书元故意装作不懂得的样子,反问道:“甚么火球乱滚?都滚在甚么地方去了?”
  陆伟成的年纪虽轻,精明却是到了极点。当在桂树上喊着徐书元,连说你头上有火的时候,就已看出徐书元惊慌的神气。此时见徐书元反问甚么火球,即正色说道:“你不要装做不知道。我亲眼看见的,并且看了好大一会工夫,你想还瞒得住么?”
  徐书元笑道:“那是少爷的眼睛放花,何尝是我头上真有火球呢?”
  陆伟成摇头道:“不是、不是。我的眼睛,从来看远处都看得很的当,无缘无故的放甚么花?你真要再装假么?你此时不向我说,等一会我自有法子问你,看你始终隐瞒得了。”
  徐书元一听这话,脸上不觉变了颜色,好象很有些害怕的样子。
  陆伟成更得意的说道:“你这人鬼鬼祟祟的,在这花园里对我说,有甚么要紧?”
  徐书元起初以为陆伟成是个小孩,容易哄骗,及听他说出话来,甚是扼要,便知道无可狡赖了。然仍不肯轻易说出来,随口答道:“如果头上真有火球乱滚,岂有不将头发烧落的道理?”
  陆伟成一手握着桂花,一手掩着耳朵就走。边走口里边说道:“你对我是不说的,你能始终不说,算是你的能耐。”
  徐书元笑着从后面将陆伟成的衣拉住道:“少爷真会放刁。好,我说给少爷听罢。”
  陆伟成回身笑道:“我亲眼看见的,你还想抗赖,怎说我会放刁?毕竟那火球是那里来的,快说罢。”
  徐书元道:“少爷能不将刚才所看见的情形,对第二个人说么?”
  陆伟成道:“你能说给我听,并教给我梳头的法子,我就不对人说。无论甚么人,我也不说。你若仍是隐瞒着,不把法子教给我,我是要逢人遍告的。”
  徐书元道:“怎么谓之教给你梳头的法子?我不懂得。”
  陆伟成道:“你又装假了。你用甚么法子,才梳得头上有火球乱滚,你得将梳的法子教给我。”
  徐书元道:“这东西少爷学了有甚么用处呢?”
  陆伟成道:“只看你自己有甚么用处,我学了便也有甚么用处。”
  徐书元笑道:“错是不错,但是少爷把学的话看得太容易了些。世间也没有这们便宜的事。既这么,少爷要对人说,尽管去对人说罢,我并不怕甚么。”
  陆伟成以为徐书元是有意说得不要紧,好拒绝自己要求的。暗想他若真个不怕我对人去说,他又何必做出惊慌的样子?更何必拉我回头呢?我逼着要他教我,除了拿着要去对人说的话吓他,没有旁的法子。想罢,鼻孔里哼了一声道:“你说既没有这们便宜的事,我也不勉强你。”
  说完,提了桂花就走,以为徐书元必然再赶上来拉住的。谁知走了十几步,并不见徐书元赶来,不肯回头,又走了几步,仍没听得后面脚步声响,忍不住回头看时,只见徐书元已转身从角门出花园去了。
  陆伟成才懊悔自己不该太硬,反把事情弄僵了。一时再想不出转圜的方法,只得没精打采的回到书房,呆呆的坐着思索。
  他究竟是个天分很高的人,一回想徐书元所说世间没有这们便宜的事这一句,心里立时有一种觉悟。思量徐书元所谓没有这们便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