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说我不曾送他的师傅钱,便是怪我要学梳心思太不坚诚。他这头发里面梳出无数火球的事,本来很不寻常,他一个人在后院中。可见得不是有意使用幻术。若真个这们就教给我,那也未免太不足贵重了。他的意思,想我不对外人说,我若对人说了,他必然怪我,益发不肯教我了。他早起立在那个后院里梳头,他家必就是住在那个屋子里面。我既想跟他学这东西,何不到他家里去找他呢?陆伟成自觉想的不错。
  次日,不等到天明,就到花园里,爬上那株桂树等侯。以为徐书元到昨日梳头的时候,必然再出来梳头,打算趁那时过那边去。只是等到天光已亮了,仍不见徐书元出来。这时因是清晨,四面寂静无声。陆伟成蹲在桂树枝上,隐隐听得有人哭泣,哭声并不甚远,好像就在衙门里发出来的。暗想这时候衙门里怎敢有人哭泣?细细听去,能辨得出那哭声是女子,哭的甚是伤心。又顺着耳朵静听了一会,不由得更加诧异起来。
  原来那哭声并不是从衙门里发出来的,发哭声的所在,正是徐书元家中。越听越确切,陆伟成不暇思索,随即溜下树来,也从角门走到徐书元后院,就分明听得是妇人哭丈夫的声音了。
  陆伟成也不管那妇人哭的丈夫是谁,提高嗓音喊了两声徐书元。不见有人答应,哭声却被喊得停止了。陆伟成又振着喊了两声。即见一个蓬头粗服的中年妇人,泪眼婆娑的从里面走到后院来,望了望陆伟成,就掩面哭起来,说道:“陆少爷来叫徐书元,可怜他已害急病死了。此刻还停在床上,没衣服装殓。陆少爷不信,请进去瞧瞧就知道了。”
  陆伟成惊问道:“甚么病,死得这们快。昨日不还是好好的吗?”
  边说,边往房里走。
  妇人跟在后面,答道:“岂但昨日是好好的,天光没亮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呢。只一阵肚里痛,连医生都来不及去请,就已死过去了。”
  陆伟成走到房里一看,只见徐书元直挺挺的在床上躺着。死像甚是可怕,陆伟成毕竟年轻胆小,不敢细看,急忙退了出来。徐书元的妻子又抚尸痛哭起来,陆伟成听了这种凄惨的哭声,心里难过。匆勿走出了徐家,仍从角门穿过花园,回到书房里。
  心想徐书元不像是个体弱有病的人,怎的这一阵肚里痛就死了?我看他家里的情形,很是穷苦,他妻子说因没有衣服,还不曾装殓,可见他穷的不堪了。我从家里带来的银子,还有几十两不曾用了。好在我此刻也用不着多少银子,何不拿来送给他妻子,好买衣衾棺椁装殓呢?
  小孩子的脑筋简单,如何想便如何做。陆伟成当下就拿了几十两银子,亲自送给徐书元的妻子。衙门里的厨子火夫,都来徐家帮同办理丧事。
  徐书元原籍是湖南武冈州的人,他妻子扶柩回籍。合衙门的同乡人,都凑送了盘缠。
  陆伟成见徐书元已死,头发内梳出火的事,也就没有把他放在心上了,仍旧专心读书。直到十五岁的时候,书已读的很博雅了,才回常德来。
  这日在常德城隍庙里,无意中看见一个蓬首垢面的叫化,虽是衣服破旧,容额憔悴,形貌举动,却还能认识就是徐书元。
  陆伟成心中十分惊讶。思量人的像貌,虽有相同的,然何至象到这样一般无二?我记得徐书元鼻端上有颗川豆大的红痣,这叫化鼻端上也有一颗。我若非亲眼看见徐书元死了,装殓在棺木内,封了棺盖,必将这叫化当作徐书元。世间没有死了多久又活转来的人,教我怎么敢认他是徐书元呢?
  陆伟成看了这叫化一会,这叫化也象不觉着有人注意他的样子。陆伟成竟不敢认,只得撇了叫化走出庙来。才走了十来步,忽听得背后有人喊陆少爷。
  一听那喊的声音,不是徐书元还有谁呢?陆伟成忙立住脚回头看时,那叫化已跟在背后来了。对陆伟成作揖说道:“陆少爷便不认识徐书元了吗?”
  陆伟成道:“怎么不认识?不过实在想不到你还在这里。所以只看了你一会,见你也不像认识我的,故不敢冒昧。你怎的在此地,成了这个模样呢?”
  徐书元笑道:“并不怎的,只因这模样很舒服。我动身回湖南的时候,承陆少爷送了我数十两银子,我心里至今感激。因此特地来常德谢谢陆少爷。”
  陆伟成见徐书元说话的神情与当年无异,忍不住问道:“你动身回湖南的时候,不是曾得过急病吗?后来在甚么时候好了呢?”
  徐书元笑道:“不瞒少爷说,当日急病死了,是一桩假事。因怕少爷年纪小,不知道轻重,将那早在桂树上看见的情形,胡乱向外人说,外面知道的人一多,说不定还得闹出大乱子来。那时除了装死,没有旁的方法。”
  陆伟成此时的知识,比较当年充足,听了徐书元的话,料知必是白莲教一流的人,登时又动了要从徐书元学法的念头。便仍和徐书元回到庙里,拣了个僻静的所在坐下来,说道:“你当日不肯将那梳头的法子传给我,是怕我年纪小乱说。于今我可发誓,断不向人提出半个字,你可能放心传我些法术么?”
  徐书元笑道:“少爷富贵中人,要学这些邪术有甚么用处?”
  陆伟成道:“法术有甚么邪正?用得邪便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