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很亲切。
  只见一个淡妆幽雅的女郎,串领着四五个年龄都在十二三岁的丫鬟,各人手中提着一把浇花的水壶,往来汲水,浇灌花木。看这女郎的年龄,比在路上所看见的,略大一两岁。天然秀丽,摈绝铅华,玉骨冰肌,如寒梅一品,比较在路上所见的,更觉名贵。只是看这女郎的容色,黛眉敛怨,渌老凝愁,亭亭玉立在花丛之中,望着这些丫鬟奔走嘻笑,自己却不言不动,好像心中有无限抑郁忧伤的事,无可告语,只搁在自己心里纳闷似的。杨继新看了这种憔悴的容颜,不知不觉把初来时一团热烈的好色念头冷退了大半。心想这女郎必是那老头所说的,和在路上所见的是同胞姊妹。但是何以那个是那们不识忧,不识愁的样子,而这个却如此郁郁不乐呢?大概是因他的年龄大一两岁,对着这黄莺作对粉蝶成双的景物,不免有秋月春风等闲度却的感慨。
  杨继新正在心坎儿温存,眼皮儿供养,忽听得远远的有笑语的声音,眼光便向那方望去。只见在路上遇的那个女子,分花拂柳的向浇花的所在走来,笑嘻嘻的呼着姊姊,说道:“我今日要你同去,你偏偷懒不肯去。你今日若是和我同去了多好。”这女子有意无意的应了声道:“同去又有甚么好呢?你得了好处在那里?”那年龄小些儿的,已走过来,双手一把将年龄大些儿的头抱住,向耳根唧唧哝哝的说了一阵,放开手,又做了做手势,好做是比譬看见了甚么东西的形状。说得这年龄大些儿的低头不语,忧怨之容,益发使杨继新看了心动。那年龄小些儿的拉住他姊姊的衣袖,并招呼这四五个灌花的丫鬟,缓缓的往园外走去。
  杨继新心里急起来了,恨不得跳过粉墙去,追上前一手一个把这两个初离碧霄的玉天仙搂住。只是哪有这们壮的勇气呢?从这条镶缝里张看一会,看不完全。连忙又换过一条镶缝张看,一行人越走越远,使杨继新越远越看不分明。连换了几条镶缝,仍被许多花木,遮了望眼。只听得拍的一声,估料是出了花园,关得园门声响。
  再看园中景物,蝶恋花香,风移树影,依然初见时模样。只玉人儿去也,顿觉得园中花木,都减了颜色,也不免对景伤怀,惘然了许久。心想意中人既经去了,我便在这里明蹲到夜,夜蹲到明,也没有用处。不如且在附近略转一转,等到天色将近黄昏的时候,去他家借宿,看是如何情形,再作计较。正待立起身来,猛见身后立着一个人,急回头看时,把他惊得呆了。不知他身后立着的是甚么人?且待第四十九回再说。

  第四十九回奇风俗重武轻文怪家庭独男众女  

  话说杨继新回头看身后立着的,也是一个须发皓然的老叟,身量比在路上遇见的老头高大,面貌便不似路上遇见的老头慈善。脸上微带些怒容,望着杨继新唗了一声,说道:“我看你也像是一个读书人,难道不懂得非礼勿视,非礼勿动的道理?你在这里窥人闺阁,有何道理可说?”
  杨继新在富贵人家长大,平日不曾有过非法无礼的举动,面皮甚是软嫩。此时做了这心虚不可告人的事,老头发见了便不言语,他也要吓得面红耳赤,怪难为情,何况这老头严词厉色的质问他呢?只问得他羞惭无地,恨不能学路上遇见那老头的样,一转眼就隐藏得无影无踪。然既对了面,不能因面上羞惭便不回答。只得定了定神,说道:“我是外省人,初从此地经过,因迷失了路径,误走到这山上来了。一时疲乏,借此地蹲着歇息一会儿。偶然看见这园里的景致甚好,顺便窥看了两眼是实。并不见有甚么闺阁,我也没存着窥人闺阁的心。老丈不可错怪我。”老头听了,略转了点儿笑容,说道:“你还抵赖没窥人闺阁,何不索性说人的闺阁窥你呢?我且问你:你是哪一省的人?来此地干甚么事?是不是实在的读书人?”
  杨继新见老头说话的声音和缓了许多,心里就安定了些儿,不甚害怕了。随口答道:“我是广西人,家中也还有些产业,从小就随着先大父在任上读书。只因近年来中途丧偶,在家抑郁无聊,想借着出外游览名山胜迹,散一散愁怀。离家已有了三年,才辗转得到此地。我心思只在搜奇探胜,并不干甚么事。我不是狂且①浪子,偶然的过失,望老丈宽宥,不加罪责。”老头打量了杨继新几眼,说道:“既是如此,你也可算得一个雅人。老夫平生最契重实在的读书人,只苦于住在这种文人绝迹的地方,终身见不着一个读书种子。很好,很好。你与我总算有缘,所以你会迷路走到这里来。这下面便是寒舍,不嫌弃就请同去。我好稍尽东道之意,以表我契重读书人的心。”杨继新自是喜出望外,也不肯假意推辞。老头一伸手,便将粉墙上的门推开了,先塞身进去,杨继新紧跟在后。心想原来这门是虚掩着的,并没门锁。我若早知如此,刚才见一对玉天仙走了,我情急忘形的时候,怕不推门追下去吗?一面这们思想,一面跟着老头走过了花园,刚才听得拍的一声关上了的门,也经老头一推,就哑然开了。
  老头将杨继新引到一间精雅绝伦的书房,分宾主坐下,即有个十四五岁的标致丫鬟,送茶进来。杨继新偷眼看这丫鬟,不是在园中所见的,虽不及那两个小姐如天仙化人的一般姿首,然妖艳之容,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