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时候,忽听得耳边有人轻轻的唤了一声公子。刘景福听得出是济法师的声音,回头一看,济法师仍坐在身旁,好象并不曾走动的样子。不由得心里又是喜,又是气。
  指着济法师说道:“你倒是一个好人,也不怕把我吓死了。”
  济法师笑道:“公子已看见了鬼么?”
  刘景福举眼向四周望了一望,树阴草影,还在地下摆摆,虫声也还在耳边号哭,实在不曾见着可指认为鬼的东西。只得摇头说:“没看见。”
  济法师道:“公子既没看见鬼,被甚么东西吓得要死呢?”
  刘景福不服道:“这半夜三更,把我一个人坐在这丛葬山中,你连说也不说一声便跑了,教我如何不吓得要死?”
  济法师笑问道:“公子今夜已吓到了极处么!已害怕到了极处么?”
  刘景福道:“不能再吓再怕了,实已到了极处。”
  济法师点头道:“可见吓到极处,害怕到极处,也不过如此。公子要知道,如果有甚么险事,害怕也是不中用的。公子既想学看鬼的法术,尤其不能害怕,一害怕便得受累不浅。公子经过了这番的大害怕,此后当不至有比刚才更害怕的境遇,公子放心便了。”
  刘景福道:“方才我不曾见鬼,尚且害怕到这样,若果真见了鬼,不要把命都吓掉吗?”  济法师摇头道:“这是没有的事,包管公子见了鬼,丝毫不至发生害怕的念头。请公子将两眼合上。”
  刘景福道:“这回你不走么?”
  济法师笑道:“我走到哪里去?”
  刘景福见济法师答应不走,遂将两眼合上,并暗中用手拉住济法师的衣角。
  没一会工夫,仿佛身坐一处街市之中。来往的行人很多,各人所穿衣服的种类,也不一致。有穿现时衣服的,有穿演戏衣服的。闲游的多,做事的极少。自肩以上,头部都模糊辨认不清,仔细看时,手足不完全的,奇形异状的,肩上无头,用双手捧着头行走的,颈上挂一条绳索,吐舌出口外数寸的,刘景福看了这些怪模样的人,心中才顿然觉悟道:济法师教我看鬼,难道这些东西,就是鬼么?是了,若是人,我坐在这街道中,怎么这些东西全不觉我碍路呢?
  正在这般想念着,忽见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推着一大车箱笼,迎面直冲而来。惊得刘景福待起身避让,那里来得及,只眼一瞬,那大汉已推着车从身上輘轹而去。然身上并不感觉有甚么东西接触。刘景福起初只能看见前面的鬼物,渐久渐能同时看见左右两旁的鬼物了。更坐一会,连从后面来的鬼物,也和在眼前一样,看得纤悉靡遗了。
  刘景福自己也不知道所以然,虽看了这们多鬼物,也不觉得可怕。只觉种种模样,看了都有些讨厌,不耐久看。并且看了这们久,也看够了。心想济法师原对我说了不走开的,此时却不知道他走到那里去了?
  心里才一动念,就觉有人在肩上推了一把,接着听得说道:“公子不愿意看了,请转去罢。”
  刘景福惊醒过来,张眼一看,济法师仍坐在身旁,四周情景,与未合眼前无异。回想刚才所见,仿佛如做了一场春梦。
  济法师道:“公子的根基,异常深固。大概由于公子的祖宗积累甚厚,食报在公子身上。左右后面的鬼物,公子能同时看见,这便是天眼通的根基。将来成就,未可限量。小人这一点儿法术,公子哪里用得着学?”
  刘景福道:“不学便不能修炼,不修炼,有甚么成就呢?”
  济法师道:“生而知之者,上也。这句话,公子不曾读过么?要学要修炼才得成功的天眼通,便不谓之报通了。”
  刘景福当时听了,也莫明其妙,就此一同回家。
  刘东平办好了交代,即带了家眷到江西上任。济法师自回苗峒去了。
  刘景福跟在总镇任上,照常读书。然自跟着济法师,在义冢山上,看了那次鬼之后,每夜睡着,必见许多和那夜情形相同的鬼物。如此不间断的看了一个多月,心中一则有些害怕,二则有些生厌起来,忍不住将每夜见鬼的情形,并在贵州与济法师看鬼的事,说给刘东平听。
  刘东平只得这一个儿子,钟爱得厉害。忽听得有这种奇怪的症候,深恐因此坏了性命,请了许多有名的法师,来家给刘景福治鬼。治来治去,果然似乎有些效验,夜间睡着不见鬼了。但是白天倒不能合眼,一合眼就和夜间睡着一样,甚么鬼都看见。
  刘东平只得又请些法师来治。治过之后,白日合上眼,倒不见鬼了,然张开眼又看见。弄得刘东平没了办法,不能不听之任之。而刘景福看鬼的程度,就因此日有进步了。初时只能见鬼,半年之后,便能见神,然只能见位卑职小的神。又过了半年,大罗金仙也能看见了。
  刘景福说:“大罗金仙的阳气太盛,仅能远瞻,不能逼视。经自然的进步,五年后才能与大罗金仙相近。数千里以外的事物,自然能通晓,和目击的一般。所不能知道的,就只佛法无边,报通的资格太低,不足以测其高深。”
  刘景福既自然成功了天眼通,能省悟一切因果,便不愿再堕尘劫。等到他父亲刘东平一死,即将刘东平一生宦囊所积的财产尽数拿出来,广行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