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爱这幅画儿,不舍得离身才带出来了。上面有卢姑娘亲笔题的诗。”粹芳挨近一看,是米襄阳的《烟雨图》水墨画,树上,竹子上都是雨景,画的空处有卢香菲的题诗:

梦里依稀度几秋,重阳岁岁风雨愁:但怪今宵伤缱绻,更多悲怆碎心头。

盛粹芳叹道:“卢姑娘早年写这首诗,不知掉了多少眼泪。”妙鸾笑道:“卢姑娘的眼泪掉没掉不太清楚,只是我们璞玉看了这首诗流的泪水恐怕洗碗刷锅也足够了。”

盛粹芳道:“真的,有没有你们大爷写的诗?为什么在这上头不写?”妙鸾道:“没有看到我们大爷写的诗。他画的幅山水画和琴姑娘画的花和蝴蝶两幅团扇面都留给了我。我托人叫司丹青裱过。”

粹芳道:“现在在哪儿?让我看看怎么样?”妙鸾道:“现在挂在里间墙上。”

粹芳就进了里间。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泣红亭 第十四回 听雨声明提旧事 看梅花消透新香

第十四回听雨声明提旧事看梅花消透新香

旨酒令人醉,花落掸我衣,送客向东牧,黄雀倦游归。

且说梨香忙掀门帘,蜂蜜提灯,粹芳进了里间看,满屋香烟缭绕,开了纱窗,放下罗帐。北面是炕,窗前摆了经案,东墙上挂着琴默、璞玉二人的书画。

粹芳提灯看时,上面贴着琴默画的团扇面,下边是璞玉的画,画面是方形。团扇面上画的是几枝芙蓉花迎风摇摆,花瓣上的露珠在滚动着,一双白蝴蝶在翩跹起舞,画得栩栩如生。下边方形画是水乡平淡的风景,虽上了些颜料,只是藤黄、广花、赭石等,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上面记的是:“乙丑春日,润翰公子画于凭花阁西庑南窗”。

粹芳不由喟然叹道:“还是琴姑娘的笔墨秀气,别出心裁。那知道这人就这么死!这幅画儿也成了她的纪念了。”说着泪水盈眶。

妙鸾道:“姑娘这么伤心,何不在这画上留几个字,也算纪念旧日的同伴吧!”

粹芳点头道:“不仅在画上留念,平山堂离这儿不远,想明天我亲自去烧烧纸,也算尽尽我们这一辈姊妹的情分。”

妙鸾见粹芳已经有了诗兴,忙叫菲棠上了琴桌,把那轴画儿摘下来,展在案上,亲自拿来笔墨,研墨道:“这画儿再添了姑娘的字,我虽然再也见不着三位姑娘,每天跟三位姑娘的书画相伴,也就如同见着你们的芳颜,听着你们高明的议论。”

那时女道人将贲夫人请到云房,给她讲解《黄庭经》,所以不在这儿。盛粹芳揣摩画的意境,提笔在团扇面上题道:

江村林木晚萧萧,遥望迷离水迢迢。

南飞孤雁天边唳,烟月朦胧映板桥。

紧接下款写道:庚辰仲秋下浣余回苏州,路经白云庵,偶逢故友,并观旧画。人去琴留,忧愁何似,聊书数字,略志其事。盛粹芳识。

妙鸾虽然不大懂得诗意,听了粹芳吟读,笑着问道:“姑娘写的字是上边团扇面上的,可是赋的诗为什么却是下边画里的事儿?原来爱见的还是这个斗方画。”粹芳微笑着还没开口,旁边梨香笑道:“妙姑娘刚才谈论书画,其实这屋里有我们姑娘、琴、卢二位姑娘和你们璞大爷的手迹,可你只提三位小姐的旧事,对璞大爷的往事你字不提。可见你爱的也不在说的,而在没有说的上了!”众人大笑。粹芳斜瞟着眼睛说:“夜深了,你去云房请太太早点儿睡吧!明天到琴姑娘的坟上看看。”梨香去了。不久,贲夫人叫丫头打着灯笼也回来了。那夜贲夫人带着丫头睡在外间。粹芳、妙鸾二人在里间叙谈着小时候的事儿,午夜之后,方才入睡。

次日清晨,盥漱梳妆,吃了早饭,派家仆租了两顶轿子,粹芳、妙鸾二人坐轿,其余婆子丫头们步行去往平山堂。贲夫人觉得身子不大舒服,没有去。

原来平山堂离这儿不远,过了木桥,绕过山脚,穿过竹林,没走六里路就到了“)青松前面。孟氏家仆一二人已经先到,找到了那个假琴小姐的青肪,早已摆了一桌祭菜、香、酒之类。粹芳、妙鸾二人到了近前,下了轿,一群人趟着穿过草丛,沙沙瑟瑟来到高高低低的土坟丛中。粹芳耳里听着萧瑟的松涛,眼里看着红叶黄草,想起琴紫榭生在荣华富贵之家,长于蟒缎锦绣之中,曾几何时,却淹没在荒野杂草一黄土之中。想起早年的亲戚,两眼泪水顺着袖子流下来。

妙鸾走到前边指着说:“姑娘看,这碑上不是明明写着:‘金氏舍女琴默之墓’几个字?”粹芳更是泣不成声。蜂蜜忙铺厚毡,梨香捧觞,妙鸾点香。粹芳先鞠躬,跪下酹酒,用沾满泪水的手频频拍着坟前的湿土说:“琴妹妹!你的仙魂已经归了极乐净土,你的香躯埋在泥沙里。咱们小时候窗前学针黹,围炉赋诗的事儿,也只有在梦里相见吧!我今天要回苏州,酹酒一杯,从此云林山河,天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