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儿飘浮在泪海之中了。

哭鼻子法会收场以后,婆子们才斟上茶来。金夫人拉住卢香菲的手问起:“听说你死了,怎么还活着?又是怎么到这儿来的?”卢香菲把她将要跳井的时候,画眉说了不能寻死的三项理由,让她暂时避开。自己又女扮男装,成了康员外的义子:以后进京被琴紫榭的彩球击中,又当了新姑爷的事儿说了一遍。金夫人听说琴默也没死,并且也成了程夫人的干闺女,惊喜交集,大声欢笑。福寿笑道:“琴姑娘投江是多么苦!抛彩球又多么带劲!招了假女婿又多么精彩!”众人大笑。金夫人喜笑着向程夫人问起怎么收琴默当闺女的事儿。程夫人又说起自己的龙玉怎样意外地出了事故。水手们打捞时又怎么得了琴默。黑夜里婆子们怎么误认的。到京城又如何求曹侍郎想许配给贲府忠信侯的儿子等,叙说了一遍。金夫人更是格外喜欢,笑个不停。向卢香菲问道:“那么你的媳妇儿为什么不跟你一块来?”

卢香菲笑道:“说身子不舒服,留下画眉服侍她,所以没一起来。”福寿笑着对金夫人道:“说有点不舒服,必是有喜了!”听了这话,逗得满屋子人哄堂大笑。

那时日已过午,跟随金夫人的管家们在餐楼上备好筵席进来请。程夫人知道已经是一家人,却之不恭,愿意坐在一起,觥筹交错,十分热闹。福寿拉着卢香菲的手,说起分别以来的想念,没完没了。

程夫人举杯探问琴、卢两个小姐的事由,究竟从何引起,金夫人也知道有了求她的事儿,乘机—一答复。卢香菲觉得坐在那儿不太合适,拉着玉清、福寿的手,进到里间谈笑不停。两位夫人特别投合喜悦,舒二娘等婆子们也会迎合形势,满堂喜笑之声经久不息。这些人刚刚奉陪观世音菩萨痛哭流涕,现在又效法大肚子弥勒佛乐得闭不上嘴了。

正是: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话说璞玉心里头一会儿也没忘记那楼上的美人。二月十五日跟随金夫人去天竺寺,出城到了断桥,就和金夫人分道,带着瑶琴、宝剑,朝着梅峪而去。心里想:“我若再进她的院子可能要出事儿,先从院子外面探询消息料也无妨。那天在墙上题诗,有俩个粗野的婆子看见了。今天我换了衣服,她们见到我还可能认识。真的认出了我,正好打听琴紫榭的确实消息。”在马背上打定主意,直奔南方而来。上次是傍花随柳,信步而行,并不觉得路远。今天心里有事,真想一步兼程,立刻就到,反而象越走越远似的。心里焦急了一阵子,知道急也没用,再将心弦放松,才觉心里宽起来了。又想:“若说那天巧遇有点奇怪,她看见了我,忙忙叨叨地躲开了。还有我写的诗,不知她看了没有。如果她没有下楼,没有出过院子,那我写的不就枉费心机了。尽管这样,我应先去打问她的姓名,一切就都有底了。”这么胡思乱想地进了山口,早已望见那个花园的墙。

璞玉在一棵大树下下了马,沿着山脚到了北墙角上,从远处曰望,门旁的粉墙黑字隐约可见。璞玉心想:“我说不是!空写一番,白费心机!美人在哪儿!谁来理睬!这就是明亮的珍珠投暗洞,冒充的白土子素珠瞎姑容。还是让我自己看看。”他近前再一一看,忽然惊讶地想:“我那天写的是七言诗,怎么忽然变了!”又仔细地看了一遍,心里更觉奇怪,字体也变了。那天我写的草书,今天变成非常秀丽的楷书了。我是在作梦吧!把两只眼睛擦了擦,再仔细端详,写的是一首五言律诗:

白云出远山,蔼霭傍青天。

舒卷随形幻,离合任自然。

光辉朝日丽,宇靖待风旋。

一旦逢龙会,甘霖润物安。

璞玉读了一遍,又惊又喜,祷告天地道:“真是绝妙!真叫走运!我的这首诗,别人不知道。这个字迹确确实实是琴紫榭的手笔。这首诗是仙鬼替她写的吗?想必是琴姐姐在这儿,认出了我的手笔,为了叫我知道她在这儿,所以亲笔写了我的诗。我写的诗歌,是不是她也怕并排写着让人看了不合适,才将那首诗歌涂抹了。就从这点来看,定是琴紫榭无疑了。”他又赞许道:“紫榭!紫榭!我只知道你的容貌美丽,还不知道你的学问也这么漂亮,尤其心眼儿这么细,真令人望尘莫及也。我老在这儿站着也没用,上那边儿山坡好好看看小楼。老天爷保佑,让我再见一面也末可知。”想完撩起衣襟,上了山坡,伸头探脑地向小楼频频窥视。哎呀!真怪!那小楼的画窗尽开着,有个穿着一身大红衣裳的美人靠在窗台旁边正往外瞧。因离得太远,眉眼看得不太清楚。只看见圆圆的脸庞,厚厚的方正的肩膀。更加肯定就是紫榭。璞玉两只眼睛的瞳仁一动不动地盯着看,恨不得插上双翅飞到那里去说几句话。

璞玉将此情景填了一阕《点绎唇》词:

独立空山,人静日移林影慢。

小楼舒晴,倚栏人频叹。

园邃犬吠,喜鹊高枝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