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我还有什么心思干这些来。” 祝春也道:“ 我也没了心绪,咱们一块儿走罢。” 因便站起来,往那边坑上来向秦文告辞。秦文苦留不住,三人都说:“有事未了,因不敢爽约,特来到一到的。” 秦文没法,只得和秦珍送三人出来。
  小厮们早去开了左首卷篷下的墙门,秦文让着进去。梦庵看是一所三楹的精舍,窗楹精细的很。中间落地风窗开着,见里面又有一干人走动。细看却是三面的靠壁和顶板都是整块的大镜子镶成的。连桌椅几坑也都是紫檀嵌大块镜砖的。天井里种着几株桃花,左首一个小亭里面锁着两只孔雀。秦文因道:“这里和那边,还请三位留个题。” 梦庵接口道:“用‘镜槛’ 二字。” 又转过几曲回廊,又是一所朝南的精舍。里面壁上挂满了琴,桌子都是汉砖的琴桌,中心穿一个窟洞。天井里立着一块奇石,绝似人形,伛偻作听琴的样儿。蘧仙一看,又早眼圈儿红了。秦文问:“用个什么匾额?”蘧仙道:“便用‘石听琴室’罢。”说着拿帕子偷拭了拭泪。秦珍一眼见蘧仙愁眉泪眼的,心里怪异的很。想刚来好好的,怎么一会子便这样起来。他本来知道蘧仙那节儿事,打谅着不知那一处又触着他心事了。因秦文同在,不好问他。便跟着又绕过几曲回廊,几处亭院,才到迷廊曲曲的所在。秦文却一径送出园门。到东府二厅,揖三人上轿,才回转去。
  这里三人自二厅上轿,各家管家跟了出大厅来。穿过穿堂,转弯向西甬道出来。东府管家都站班伺候,那轿子一串儿出了东府头门,转弯向南府正中仪门上,飞也似的抬出秦府大门去了。不知蘧仙家去怎样,且看下文。正是:
  十三楼阁家家好,千万花枝处处愁。
  第二十六回 梦中梦翻舟惊恶兆 病中病支枕听诗声
  却说盛蘧仙打栩园回来,天已傍晚。便趁着晚凉天气,把前儿做的苏游感事诗抄了几首。天已晚了,等上了灯,便一起抄齐了,打算明日亲自送宝珠看去。心里早七上八落的想个不了,等不到晚膳便想睡下做梦去。及至用了晚膳睡下了,却因使了心劲便再也睡不着。暗暗埋怨了一会,又嗟叹了一会。听外面打了三更还睡不稳,又轻轻祝着要媚香入梦来谈一会儿。刚有点朦胧着,忽窗外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那窗外的芭蕉和梧桐叶儿,早和炒豆儿似的沙沙喇喇的聒个不了。心里着实凄楚,暗暗在枕上哭了会儿,也没个人知道。他妻子冷氏还是前儿归宁去了未来,他便一个儿冷落的了不得。足足挨到四更,才朦胧睡去。忽见他表姊顾媚香身边的丫头小春进来道:“ 爷怎么大早睡了,咱们小姐找你呢。”蘧仙忙道:“ 怎么你来了?你小姐在哪儿?” 小春笑道:“这也好笑,怎么连小姐的住处也忘了。” 蘧仙想了想笑道:“ 哦!我糊涂了,是桃花坞。” 小春抿嘴儿一笑道:“走。”蘧仙道:“外面下雨我带个斗篷去。”小春笑道:“这大的日头,怎么说下雨。” 蘧仙打四下一看,果然是绝好的睛天。左边是山右边是水,自己却站在柳荫树下。上面还有几个黄莺儿啼着,天气很暖的。便和小春手将手儿的走去。
  过了一座小桥,见一片大湖。那水绿的可爱,风吹着起了许多皱纹。对岸开了许多桃花,浓香馥郁的腻人情致。小春笑指道:“那边桃花影里露出的一角红窗子的楼台,便是咱们家了。”蘧仙看果然有一角红楼在桃花深处,不知不觉已到了楼下。见这楼三面拥着桃花,一面临着湖。走廊下挂着一个鹦鹉,看是旧时媚香养的。那鹦鹉还认得蘧仙,唤了声:“你来了么。” 仰面见楼窗呀的一声开了,见媚香穿着一件白湖绉单衫儿,靠到楼栏上望下来。见是蘧仙,便向蘧仙招手儿,却把手里的绢帕失手落将下来。可巧罩在蘧仙脸上,蘧仙忙拾在手里。听媚香在楼上嗤的一笑,蘧仙不知怎么一来,已在楼上了。见媚香出落得比先丰满了许多。两道弯弯的颦眉越觉可爱,穿着白衫儿,越显的脸色和红玉似的。因握着手儿道:“姊姊,这一向干点什么来?你叔叔可和你呕气?” 媚香道:“我叔叔作故了,所以我着这个白衫儿。”蘧仙想一想,像果然听人讲的。因道:“ 说你扬州去了,可原来是人家哄我的。” 媚香嫣然一笑道:“ 你敢是醉了还是做梦,这里不是扬州是哪里?” 蘧仙道:“ 这里是桃花坞吓!” 媚香笑指道:“你瞧那不是二十四桥么,怎么还故意的向我缠来。”蘧仙刚要说是,门帘影里走进一个老婆子,捧着茶盘子进来。见蘧仙便道:“ 这位便是姑爷么?”媚香红了脸低了首儿。那老婆子便把茶送到蘧仙面前说:“姑爷用茶。” 蘧仙倒不懂起来,再看媚香时却原来不是媚香,便是他妻子冷素馨。蘧仙刚在疑惑,见冷素馨走过来,握他的手笑道:“怎么不睡了,又站着出神。” 蘧仙定睛看时,桌上点着一盏长颈灯台。四下静悄悄的,听床上自鸣钟铛铛的打了九下。却不在别处,原在自己房里,炉鸭内又烧着香。因暗暗回想刚才景象分明尚在目前,早难道是梦不成?因呆呆的向冷素馨道:“我可曾睡来?” 见素馨颦眉一笑道:“ 你怎么问我,敢是你还没睡醒吗?” 蘧仙想了想,自觉好笑起来,便不言语,解衣就寝。
  忽见媚香如旧日住在他家光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