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将这些话告诉了,先生听了便急的无地可钻,尚要回营收拾行装,这人说:“来不及了,停一时大营令箭到来,即要捆人。”先生方慢慢八字脚走出营盘。这人叫:“快走,来捆的人已到营了。”先生方放开脚步,一路上恐怕追来,不得已紧紧行了数十里。
  这边,营官只得以在逃申复,左大人便通饬各营,不准再用工时文的办文案,须先令营官出结,结上有不做时文字样方准在营办公。原来,左大人将孔先生原文吊来一看,其原文是:
  营官某某,敬禀饶大人麾下:窃卑职叩违宪辕者岂一日哉。甚矣,发贼之最难敌也。且夫发贼之难敌也,共故有二:一曰多,多者少之对,而卑职适得其对焉。一曰强,强者弱之反也,而卑职适得其反也。不宁惟是,规矩方圆之至也,而其多且强者将适中乎规,启发圣人之教也,而其多且强者犹能反乎隅,此卑职所以为秦庭之哭而不能自已者也。且卑职尝读传矣,宣叔如晋,非乞师乎,晋侯许之七百乘,故古制一乘七十二人,昔之乘今之兵也。惟我宪台其将审夫中归反隅之说,为之深观焉,为之对勘焉。衰多而增益焉,增美而择回焉,然后杀敌致果而贼之所恃,夫二者于是难恃矣。卑职之言不其然乎。
  左大人当日见了此原文,因此要捆先生,未知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油沪渎时文不售 羡妓院大脚生财
  却说孔先生怕左大人来捉,送了性命,拼命的往别处逃避。听得人说:“现在可以赚钱莫如上海,不如往上海寻寻生路。”于是一径逃到上海,住客栈。
  初来时并无朋友,后遇见了几个同乡,是吃洋行饭的,知道先生才学,便请了先生作西席。此人姓杨,名少荪,腹内一字不通,只能说外国话。场面异常阔绰,专欢喜与官场来往。又假冒为斯文中人,遇妓馆、茶楼便要撰联句,题跋语,以为有了这个便好出名。恨自己不能做,因此请了先生在家专替他代做。又想巴结先生,因此又将先生荐往报馆为主笔,谁知这报馆主人须要见过先生笔墨方好聘定,因此少荪欲请先生做几个论送往报馆中看看。
  不料论尚未做就先出丑,你道为何?原来,这杨少荪喜嫖的,这日就请先生至四马路书楼上听书。先生系初至上海,不曾见此场面,心想:“上海如此花天酒地,车水马龙,且华夷不分,男女混杂,成何世界。”再看各书场上的联语及妓女手中拿把折扇、团扇无不通文,心想:“上海的妓女原来亦是能文的。”遂一面发呆,一面眼看着一个妓女唱阔口的正唱《打山门》。
  先生不懂,杨少荪便告诉了他,且指着这妓女名叫小如意的说:“这妓女是上海最有名,她曲子最唱得好。其余如金宝宝,洪少兰,金小娟均系有名的长三。”先生不懂得长三名目,杨少荪便告诉先生:“上海妓女有三等:长三、么二、野鸡。”正说着,只见书场中走来一个大脚姨娘,见了少荪说:“杨老唔哩,先生请杨老点戏。”
  这边孔先生不懂上海规矩:叫长三妓女是叫“先生”,叫么二、野鸡方叫“小姐”。今听得叫了“先生”一字,只说是叫他,说:“我不认得妳,为何叫我这一句?”便惹得书楼上面哄堂大笑。孔先生不知就里,又见这姨娘请杨少荪点戏,少荪便说:“唱《思凡》。”即见一个粉牌挂在书场上,写明“苏韵兰《思凡》”,原来,这姨娘便是苏韵兰的。韵兰最为瘦鹤词人海上所赏识,其与词人往来笔札不减韵兰风韵,后韵兰别嫁,词人思之不已,为作断肠牌小说计共一百余卷。此是后话不提。
  这日,韵兰在书场上唱完了书,便叫姨娘:“邀杨少荪到她家去。”于是韵兰先坐轿子走了,随后少荪便同了先生一径到韵兰家中。韵兰见他二人来了,但略略了抬了抬身,便见有许多娘姨、大姐打手巾上来。
  这先生头便如摇鼓一般满屋乱看,杨少荪便在韵兰面前称赞孔先生是浙东名士,韵兰听了,便拿出一幅宣纸写的横额说:“此是泉塘最工时文的大才子某广文所书,请孔老今加上跋语。”
  这孔先生看见上面写的是“秀媚天成”四字,便想:“此跋语如何做?”便不觉一时出神,两眼翻了白光,口内咿咿唔唔的,少荪透说:“先生是羊癫风发了。”便拉了先生一同出来。
  讵知先生一路想做跋语,回到馆中做了一夜,足足的做了二百七十五字,内有云:“故虽闻其人而未之见也。”又云:“予用是滋戚矣胡为乎?戚又予岂能文哉,予何敢许也。”其余奇文幻句层见叠出。韵兰见了说:“此是时文不是跋语。”
  次日,又有客来打茶会,此人便是开张报馆请孔先生做主笔的,见了此跋语便问:“是何人主笔?”韵兰道:“说是个渐东名士,只闻得他姓孔,不知其名。”这报馆主人听了又读读跋语,只说一字道:“唉!”心中便不满意这孔先生。
  谁知,这孔先生自题跋后,心想:“自已笔墨若不出色,苏韵兰是何等名妓,何至要我题跋,如此笔调大约报馆主人看见亦必惊叹为奇才。”因此心中想想欢喜。
  一日在四马路一带游玩,见了许多脚大的妇女浑身尽是绸缎,满头尽是珠翠。孔先生看了说:“此等大脚何必如此之阔绰,一有几何